周六,我和陈曼诗约了场电影,照例是我买来可乐跟爆米花。说实在的最近我手头紧,月考进步我妈给了我点儿钱也被那顿烧烤掏了个干净,但我又不能不买,我们看电影头几次她执意要请我,我没答应,最后也就默认了这个规矩。
尽管我们大多时候都不怎么想吃这种高脂高糖,价格还比外面翻了三五倍的玩意儿。
陈曼诗今天穿了件白色的无袖雪纺衫,底下是到膝盖的藏青裙,头发用丝带扎起,这几样款式都寻常,反倒衬出质地的好。她踩着半高跟漆皮鞋“咯噔咯噔”走过来,朝我微微一笑。
“今天穿的好漂亮啊。”我想了又想还是拿这句话开头,说真心话不怕难为情。
陈曼诗脸红:“这衣服是李谷心送的生日礼物,一直没机会穿,今天想试试。”
得,早该想到她有这么一闺蜜的。开学大扫除那天李谷心穿着水手服和过膝袜来,妆容精致,还自告奋勇要站在窗台上擦窗子,一个年级的男生都惊了。班主任班会上说了“有些同学”好几次,她依旧我行我素。
我把可乐和爆米花递给她,说:“人家这眼光是真没的说,你穿着跟量身定做的似的,素净。”
“那是你没见她送我那些别的衣服,一件件傻得要死。”陈曼诗无奈地翻翻白眼,“喏,也只有这件能穿。”
“什么衣服那么傻?”我好不奇怪,“改天你穿着我瞧瞧。”
她把白眼翻得更大:“情趣内衣。”
看了二十分钟后我转头问陈曼诗:“要不咱走吧?”
“再看看,你别心急嘛,说不定后面有惊喜的。”她低声安慰我,但我看得出来她这个电影发烧友也有点坐不住了,我们在这方面有着超乎寻常的默契。我应了一声,但实在是不想看了,只好一点一点嘬着可乐,左顾右盼着周围或激动,或呆滞,或若有所思的面庞,被银幕映亮了的人们看上去格外没有实感。
我把脑袋搁到椅背上,注视着陈曼诗的耳,她耳朵形状生的很妙,纤细舒展却不单薄。在这样注视的时间里,我不禁又想起了这几次看电影都在想的事:我对陈曼诗的感觉。
无论如何,可以肯定的是我对她切切实实是抱有好感的,我的朋友不多,女性朋友大概也就她一个,这使我庆幸。但这好感究竟是不是人们所说的“喜欢”呢?我喜欢同她看电影,同她逛书店,一起聊这样那样的现在与将来。和陈曼诗一起行动时,心底很难不生出宁静温馨的感触。班里传出我俩在一起的八卦时,我甚至隐隐欢喜,也正是这欢喜,让我最近在和陈曼诗看电影时屡屡生出这样的思绪。
不明白啊,不仅是不明白喜欢一个人是什么样子,每每遇到需要深入考虑的事情时我总会看见自己的无知。
当我年岁渐长,时光会给我此时此地所寻求的答案吗?
陈曼诗理了理头发,发梢划过我的鼻尖,没有香味。我隐约记得她头发以前是有香味的,难不成是最近林雯雯的康王味儿闻多了,这会闻不出来了?我哑然失笑,也真是怪,怎么又想起她来了。
这样又过了二十分钟,陈曼诗转头看我,嘴撅的老高,我替她把话说出来:“不看了?”
“不看了。”
我心道也真是难为你了,抬头看了眼男女主角的表情,反过来安慰她:“没事,就当是来见识见识五毛特效。再者说了,至少这辈子咱都不欠韩庚和唐嫣的电影票了不是?”
她一乐,嘴不撅了,说:“也好,那我们说说话,等到电影完了再走吧。”
“不是吧?这片你还要看下去?”我着实被陈曼诗的勇气吓到了。
“我看电影,就算是遇到烂片也是一定要看完的。”她带着点得意的笑,眼睛亮亮地盯着我,“要是被烂片给吓跑,那岂不是说我这个电影爱好者被烂片给打败了?”
“我怎么觉得是你心疼票钱,硬挺着也要看完呢……”我话还没说完,陈曼诗的手就伸过来在我腰上拧了一把,贼疼。
电影快结束的时候,陈曼诗问我:“嗳,你喜欢紫霞这样的女朋友吗?”
我想了想说:“不喜欢。”
“为什么?”
不喜欢就是不喜欢呗,这哪有为什么,但我总觉得这话不好说,只得发扬陈勃无耻淫荡的精神,随口胡说:“因为她的胸不够大。”
“喂喂,你个大流氓!”陈曼诗满脸鄙夷的看着我,把身体往远离我的方向移动,虽然坐在椅子上也远离不了多少。
“别呀,这有什么流氓的?再说了,我这还不是受陈勃影响的吗?大扫除那天李谷心穿过膝袜,我不认识就问陈勃那是什么,他看了一眼说:‘哦,无裆秋裤。’”
陈曼诗本来板着脸,一听这话捂着嘴狂笑起来,身子整个儿倒过来,脸蛋粉扑扑地对着我,暗暗的光线里,她从额头到脖颈的轮廓柔软流畅,周围的空气仿佛也变得嫩生生起来了。她板着脸的时候更漂亮,但不知为何,看着这样笑的她我竟情不自禁地生出这样的念头:吻她。
是的,我想要吻她,用嘴把我这个人印进她这个人里,让时间在此刻定格。这种从未曾有过的冲动一瞬间遍布全身,我的手臂业已颤抖不止,她在这里,我一低头就够得着。这冲动好似刹那入魔,心间平地起的一道惊雷,克制它等于克制我的每一个细胞,心念动间,仿佛地老天荒。
但我又怎么能真的去吻?这不是一个同学,一个朋友在约会时该干的事,如果我真的做了,我在她面前所有的立场将消失殆尽。当我把自己印进她的脸蛋后,我要如何去过以后的生活?
最最关键的一点是,我真的不知道,这样的念头,能不能代表我是喜欢陈曼诗的呢?
吻自己不喜欢的人,大概是这世上最莫名其妙的事了。
于是我清清嗓子继续说话,不管她有没有在听,至少说话能让我克制:“其实我也不清楚自己喜欢什么样的,慢慢等吧,我们的日子还长,总能遇见注定的人的。”这话简直是放屁,但我说的时候竟然有种这个屁很香的感觉。
“这可不像是男生说的话啊,这么不现实。”陈曼诗皱皱眉,又显现出比笑时美得多的样子,而我的那冲动也在此刻退去。她眼珠一转,又说:“人世间的情侣都像你这么想的话,恐怕剩下的只有伤心了。”
我无语,不愧是电影发烧友,随时随地都能玩台词梗:“好啦好啦,理想状态嘛,就当我做做白日梦还不行嘛。”
她把最后一口可乐喝完,用纸巾揩揩嘴角:“嗯,善哉善哉!你终于迷途知返了。”
电影看完是五点二十,可我还不饿,吃了爆米花总是这样。陈曼诗说她有事要去坐公交,我们在公交站前作别。还是去找点吃的吧,我给家里人说晚上才回去,这会儿不去吃饭意味着我无处可去,我讨厌这种感觉。
想吃炸酱面了,想吃那家离学校两个半街区的面馆吃一碗牛肉炸酱,那家店离我现在的位置更远,适合今天这样大把时间的日子,走到了,我也就饿了。
开学后我还没有来这家吃过面,走到街口才发现店对面开了家新酒店,新崭崭的外墙隔着马路都能看见闪光,门口左右百来米的人行道都被改成了公园模样,目测至少四星级。我走过马路一看,嚯,这酒店名字还真亲切:卫龙洲际酒店。
我习惯拿啤酒来配这家店的牛肉炸酱,一罐500ml黑啤加一大碗面能让人扶着墙出来,一边打嗝儿一边还有层层叠叠的满足泛到喉头。站在馆子门口扶着墙吹一阵迎面风,四肢百骸里酥透了香甜。
但老天好像刻意要证明今天的不同寻常,铁了心就算在便利店里也要给我奇遇。我走到饮料区,打开冷柜把手伸向黑啤的时候,周围的空气出现了一丝丝改变,光与声音都与前一刻产生了微小,却是决定性的差异。
有人在注视着我,皮肤神经向我如此低语。
我拿出黑啤,关上冷柜门,转身放眼,看着那个正犹豫该不该走掉的人。
我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姑且先打个招呼:“嗨,沈逸辰,来买饮料啊?”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