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记-极光

不知道为什么,烟雨这个词似乎总是与江南形影不离的。虽然当那如同烟雾般的细雨降临越城时。如同阡陌般纵横的河道不约而同泛起的万千涟漪能让人产生把秋水望穿的念头,即便我要讲的故事发生在因为清凉所以安然的春天,回南天让越城的一切都戴上了一层面纱,然后她就变成了一个闺中少女。这时站在环绕过鲁迅大学的凤泽江的廊桥上,治水广场和不远处的银泰城在江水润泽下在你的眼前平铺开来,恍惚间让人意识到越城到越城还是鲁迅笔下的那个越城。不过桥上随处可见的鲁大学生会让人的恍惚变成现实。鲁大的学生一如他们学校的命名者——从骨子里带着叛逆。这种叛逆作用在越城的结果就是任何人都可以很轻易从街上的年轻人中分辨出鲁大的学生——他们的脸上自然而然带着快乐,而这快乐的根源正是他们明白越城之于他们只不过是一个驿站,自己终有一天将要离开。

我之所以讲这些,或许只是为了去解释,为什么我在第一眼见到多洛莉丝——那个挪威姑娘的时候,会有那么惊讶。

第一次看见她倚靠在廊桥上有些斑驳的栏杆上时,脑中浮现出来的就是纳兰容若的那句“冷处偏佳,别有根芽,不是人间富贵花。”披落在肩上的是北欧人才特有的亮金色的头发,宝蓝色的眼珠恰如冰山刚刚融化后的北海海水,在她的神色里,可以看得见北极圈以北的冰原,在那里不仅仅有东北风带来的持之以久的寒意,还有风走后更加漫长的忧郁和惆怅。

“Excuse me?”在连续几天都见到她保持着同一个姿势在同一个地方之后,我终于忍不住过去想跟她搭句话,只不过话音刚落的时候我就已经后悔了。

“Hum?”她的表情就像是收到了挪威被纳粹入侵的消息,然后她就突然将眼神从我的身上移开就像是在抗拒这个消息,突然得让我有些猝不及防。“I can speak chinese.”这话听起来如同冰原上一个空洞的回音,再加上她冰原般的神色让人觉得一定是因为走进了那里所以才会收获那份漠然,有错的当然不会是冰原,只能是你。

“有事吗?”冰原有些不耐烦了,她看上去不喜欢闯入者“你。。。知不知道,你这样子很奇怪。”

我索性将自己的身体也靠在了有些斑驳的栏杆上,并不打算将这段对话草草结束。“那。。。你知不知道,你看上去,很特别。我的意思不是说你的肤色或者外貌。”我指了指其它空旷的栏杆:“一般来说会靠在栏杆上的只有孩子,他们的喜悦收都收不回来。但是你脸上的表情,满满的都是突兀,这让你整个人显得格格不入。“所以与其说我奇怪倒不如说你特别。”说完这句话我就将头转向了桥底下流淌的水,在眼睛的余光里我看到了她将目光收回到了我身上。

“我当然不可能像孩子那样,我叫多洛莉丝,没有中文名。这也是我一个特别的地方。”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她在对我讲这句话的时候,有个不经意的微笑。

后来与多洛莉丝互相交换了whatsapp,与她的交流也日渐多了起来,她也慢慢地跟我讲了许多关于她的故事。

多洛莉丝是挪威卑尔根人,是卑尔根大学来到鲁迅大学的交换生,如果你也在疑惑这个问题的话,我能够给你一个肯定的答案:她从小学到大学,都在卑尔根度过,她未曾离开过这个城市太久。可她与其他那些因为总是生活在同一个地方所以生活乏善可陈的人不同,她在卑尔根这座人来人往的舞台上成为了易卜生话剧中的女主。事情是这样的,多洛莉丝在八月份嘉年华的一片狂热中把自己给了一支奥斯陆来的乐队的贝司手,两个人间的激情正如迅猛地燃起来那般快速冷却,反正两个人都只是把对方看成城市西边那片清澈的海——可以拥有但绝不能奢求,不过这片海泛起的潮汐却是给了多洛莉丝当头一棒,当卑尔根终于有了黑夜的时候,多洛莉丝发现自己怀上了孩子。

多洛莉丝并不想打掉孩子,这个信仰路德宗的国家拥有对于生命最基本的敬畏。更何况,多洛莉丝就像是冰原一样,一点都不畏惧已知事物的改变。既然未婚生子和单亲妈妈那么普遍,那就生下来吧。

一个可爱的小女孩的诞生迫使多洛莉丝推迟了参加高中会考的时间。她开始领取新生儿福利,并在离家不远的加油站拾得了一份工作。不过有一点让多洛莉丝无比苦恼,虽然加油站的收入相对丰厚,但终日握持油枪所带来的满身汽油味让小女孩变得易闹与暴躁,也使得她的奶水质量大大降低,既然要多掏钱来购买更多的奶粉,多洛莉丝就必须要再找一份工作,两份工作的压力让多洛莉丝喘不过气来,也疏于了对于女儿的照顾。可能并没有直接关系但总是有所关联,身体一直不好的小女孩在14个月的时候被确诊为了粒细胞白血病部分分化型,骨髓中异常原始及早幼粒细胞明显增多,也就是俗称的把白血病M2b型。这种急性白血病气势汹汹,确诊不到两周,女儿就因为严重的颅内出血而离世。两周对于生活已经麻木的多洛莉丝来说,真的只是弹指一挥间。可当她从医院里收到死亡通知书时,天花板上的日光灯管将整条长廊照得恍若隔世,那一整个下午她都瘫坐在走廊尽头的长椅上,就如同刚刚打完了一场大仗。

怎么说呢,可能人穷尽他的一生就只能证明人生的意义在于徒劳吧。因为意外的怀孕,多洛莉丝拼尽了她最美好岁月里最纯净的勇气,让这个生命降临在了世界上。她曾以为,女儿就是希望,一切都会变好的,每当她在加油站里收到施舍般的小费的时候,这是最差的一段时间了吧,多洛莉丝不敢用衣袖去抹眼角,那里全是油渍,她只敢奋力的去摇头想要把眼泪给甩下来。现在,连自己创造的生命都像昨天一样回不来了,曾经发誓要一路守护的人在半路消失了踪影,月色残半,长风萧萧,破败的树枝变成了剪影,北境的路途没有半点值得人留恋的地方,既然没有了前方,现在能做到,也只有回头。

多洛莉丝重新拿起了高中课本,然后通过了会考,拿到了卑尔根大学的入学通知。只是直到第二年时她还是讨厌没三周开车回家时必须要途径的自己工作过的加油站。她也会在周末时一个人开好久的车去松恩峡湾,海水在层次感十足的岩石和积雪的陪伴下变得极度温驯。反正一整天都不会有黑夜,那里也从来没有夕阳。多洛莉丝把车停在半山腰的公路上,然后她突然发现自己很喜欢这种在路上的感觉,于是她做了个决定,要暂时离开这个地方,去哪里都行。

两周后,多洛莉丝接到了学校的通知,她将会在下一个学年,前往中国越城,成为鲁迅大学的一个交换生。

日历又翻了一页,芒种没过多久,端午就到了。那段时间我与多洛莉丝的关系变得愈发亲密。恼人的梅雨让许多户外活动都变成了泡影,但这反而让我们俩能够更加理所当然的在廊桥碰面。一次周五的下午,天空中的雨像是跟周末约好了似的停了下来。多洛莉丝提议,要不就去城里面走走吧,于是我们就在那个下午,第一次,一起出行。出行没有目的地,我们随意的向东边走去,路上并没有多少人,当能够看到塔山的时候,接上只空落落的剩下了我和多洛莉丝俩个人。不过在那时候,街两旁的行道树才是有生命的东西,我们都是死的。

我们走到了塔山脚下的花鸟市场,当走进两旁都有小贩的拥挤的街道时,多洛莉丝突然很安静的抱住了我的胳膊,头也顺势搭在了我的肩膀上。我指了指右手边一个头发花白面目和善的老大爷盆中的巴西龟,多洛莉丝直接笑出了声来“你喜欢乌龟吗?哎,你看最左边那只,看起来好像你的样子。”

“拜托。”我一脸黑线“哪里有把人跟乌龟比的。”

“本来就是吗!”她蹲下身把那只乌龟抓了起来,乌龟摆动着四肢表示抗议,不过抗议无效。多洛莉丝把乌龟放在了我的脸旁边,摆出了一副无辜的表情“本来就很像嘛,不信你自己看。”

我抓住了她的肩膀直勾勾的看着她的眼睛“好呀,不过我能从你眼睛看见那只乌龟哦。”多洛莉丝的肩膀颤了一下“我也能顺便看见我自己。”

“这样啊。”多洛莉丝皮笑肉不笑的挣脱开了我的手,拿着乌龟问那个老爷爷“这个多少钱?”

买完乌龟后天色变得有些昏暗,多洛莉丝几乎怯生生的看了一眼灰黄的天空,然后一整排路灯忽然一下子全亮了,我们身后被拉出了两个长长的影子。当我们走过一个新的路灯拉出了一个新的影子的时候,街边拍照的大妈凑上来问我们要不要拍照,我挥挥手的时候多洛莉丝点了点头,我笑她,现在谁还拍这些街边的照片,多洛莉丝只是低着头笑着不说话。在照片上,路灯打着慵散而无力的灯光,我和多洛莉丝的身体保持在一个若即若离的位置,影子甚至都出了画,但很明显能够看得出来,我们俩都不愿意离开。

多洛莉丝拿到洗好的照片后抿着嘴抬头看着我,她对我说,她不会忘记这个夜晚。

岁月已经泅渡而去,初识她的时候她已不是一个没有故事的女同学。想选择漠视,可是经历过的已然留下痕迹,该走的还是会走。喜欢她的时间不算太长,但是被深情洗涤得像是度过了一生。可是度得过一生渡不过一条河啊。我可以去到那个通往北方的通道然后喝一口冬天就走,可我能够做的也仅仅只是如此。因为遇见你那么美好的事情,我已经拼光了我一生的运气。

后来夏至到了,在学期结束前我们送走了一批毕业的学长学姐。夏至那天在学校外面一家KTV里和曾经在社团里带过自己的学长喝着酒,多洛莉丝被另一个学姐带来。说不开心是不可能的,或许那时候我眼睛里都在放着光吧。几个小时后所有人都被酒精刺激的本性暴露,学长肆意地唱着那些怀念青春的歌曲,学姐就坐在他的身边,我看到她的手已经犹犹豫豫了好久。而我已经将头放在了多洛莉丝的大腿间,她的手在我的头发间来回摩擦,好像我就是一只温驯的猫。

“多洛莉丝。”我叫她。

“嗯?”她用右手无名指理了理额前的刘海。

“我想说的是,说星星很美的人一定没见过你的眼睛。”

多洛莉丝脸上泛起了红晕,不知道是因为害羞还是酒精。

“真的。”我起身。“你会发光啊。”

多洛莉丝拿起一杯酒一饮而尽,然后死死的攥着酒杯。“我也说真的。”她咬住了下嘴唇。“即使按照你的说法,我的星星也只能自己亮着。”

“多洛莉丝。”我也喝完了一杯酒。“可是。。。我喜欢你啊。”我也攥紧了我的杯子,都不敢看她的正眼。

她把头靠在了我的肩膀上,我能闻得见专属于少女的水果般的香味——虽然她已不是少女,“我可以靠在你的肩上,把你当做一种倚靠。”她的语气悻悻然“可是我经历的事情真的太多了,你还只是个孩子,你不知道。人在经历过那些事情之后很多待人处事的方法都会改变的。我们在一起可以很开心,但是。。。但是。。。”她又灌下了一杯酒。

“你别喝了。。。”我声音中有些忐忑。

“妈的。。。你怎么可以这样。”我果断的抓起了她想要拿起的另一个酒瓶摔在了地上,酒精在一刹那弄湿了一大片地毯。“你知不知道我配不上你!”多洛莉丝歇斯底里起来“你知不知道我们不会有结果的!妈的我已经被毁过一次了你还要来毁我!”

“你醉了。”我把她掉落在额前的刘海向脑后绕“困难我们都可以克服的不是吗?”

“你还真是个孩子。”她几乎是咬着牙“妈的,毁了就让你毁了,我输得起。”说完她就在我的脖颈后面用双手打了个结,一整股的酒精味在我的嘴中回荡。我承认我们并不适合细水长流的接吻,也体会不到彼此唇齿相依的感觉。但是只有在这样的时刻,我才能给找到一丝丝慰藉。

再后来越城的伏夏天就到了,一走出空调屋子就觉得自己掉进了火炉里,每个人都活的咬牙切齿的。多洛莉丝还要留在中国一段时间,我也开始了我的暑假。很多旧友从外地回来让我觉得越城一下子热闹了许多,虽然知道终有一天会天各一方吧,但是每一个人都去尽力拼出一个旧时光还在的梦,似乎只要每一个人都能够做到这一点,一切的一切就都不会变。

不过至少有一点不会变,七月流火,越城的城市足球联赛也如期举行,整座城市都陷入到了火热的球市中。大排档里女孩们围着刚刚从球场上下来的男孩,年纪稍大些的人们则讨论着在球场上发现的令人眼前一亮的球员,至于球场边,人数不算庞大的球迷也能够营造出山崩地裂般的氛围,啤酒和烧烤在这一个月里成为标配,而宿醉则成为这个城市的常态。

我们球队在小组赛里不费吹灰之力就拿到了出线权,在之后的淘汰赛上虽然有些磕磕碰碰但也还算顺风顺水,半决赛我们在点球大战中10:9成功击败了蓝天俱乐部,决赛中我们的对手是毅腾预备队,决赛地点在轻纺城体育中心六千人训练场。

决赛那天晚上多洛莉丝也来到了足球场,之前的比赛她从未来过,她说她看不懂足球,不过我倒更愿意理解为她总是以为我不过是小打小闹,而一直到决赛她才意识到我也有是在认认真真的做一件事。无论如何,她至少为我改变了一点。不过要说道改变,教练这几天已经乐开了话,我们俱乐部第一次打进城市杯决赛着实让他兴奋了很久,比赛前球队的赞助商老板也来到了训练场,允诺了五万块钱的赢球奖金。当走进更衣室的时候,好几个队员已经在盘算该怎么花能够到手的几千块钱奖金了。

当裁判吹响开场哨的时候,毅腾队员明显摆出了一副只是玩玩的态度,阵型松散的像是胡乱撒在地上的石子。可是我们队队员的斗志被球迷们的热情激发的从未退却,开场仅仅三分钟,我们队的后腰一个精准的直塞,9号中锋大力抽射,对方门将奋力将球向左侧扑出,我在左路拿到球,连续突破后来到禁区,起右脚射门,皮球打进了球门的右下角,我们一球领先!

全场几千名球迷在一瞬间沸腾了起来,我开心坏了,快快的跑向边线,滑跪在了多洛莉丝在的那个看台前,用双手摆出了爱心的手势。当我刚刚看见她用右手掩起嘴鼻的时候,队友已经冲上了将我压在身下叠出了一个罗汉。我们都没有想到,我们竟然能够那么快破门得分。

   可我们轻视了毅腾队,作为一支中甲球队的预备队,虽然成员主要是青年球员和过气的老球员,但扎实的足球功底和能够绝对贯彻的战术理念使得我们没有办法与他们处在同一个水平上去踢比赛。在丢球后,毅腾果断采取了高位逼抢,我们的球员疲于奔命,在接下去的二十分钟里,虽然我们没有丢球但我们甚至没有能力把球运到对方半场,只能在本方禁区弧位置就开大脚然后去拼运气。到了27分钟的时候,对方中后卫在中圈一脚将球踢到禁区内,禁区内乱做一团,对方的前腰果断前插捅射,将球送进了左侧球网,比分变成了1:1。仅仅四分钟后,对方的右后卫高速前插,在底线附近教科书般传中,毅腾队人高马大的中锋应声跃起,头球破门将比分反超。短时间内连丢两球让全队的士气一下子跌到了谷底,这样低落的士气在比赛上被无限放大,上半场补时阶段,已经濒临崩溃的门将把冲到他身前的毅腾中锋放倒,裁判果断出示红牌并指向了点球点。

   全场在一刹那陷入寂静,教练几乎是咬着牙憋住了心里要发出来的气拍了拍被罚下球员的肩,并让还没来得及热身的替补门将上场换下了一个后卫。可替补门将的还没找到比赛的感觉,裁判一声哨响后,毅腾球员罚进了点球。随之又是一声哨响,上半场比赛结束。

   上半场1:3落后,我们几乎是耷拉着脑袋回到了更衣室,在我们都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后,教练一声不响的走了进来,在我们休息了十分钟后,他清了清嗓子。“小伙子们,在上半场我们犯了一些错误,那么我们现在是去努力的弥补错误呢?还是听之任之,让喜爱我们的球迷们去承担失败的痛苦呢?”

   “当然是弥补错误,我们要赢!”我忍不住喊了出来。

   “嗯,我们要赢!”教练断然决然“输给一支职业队并不可耻,可耻的是在结果该被到来之前我们自己给自己判了死刑,更何况。”他慢慢的环视了我们所有人“我们完完全全能够赢!”

   接下去的几分钟教练简单的布置了战术,当我们重新上场的时候,我能够感觉到,虽然我们只剩下了十个人,但是我们有了比比赛一开始更强的气场,那是决心扳回失球的气场,那是决心不让球迷失望的气魄,更是决心战斗到最后一秒的不服输的誓言。

   我们在开场后按照教练的部署摆出了大巴,虽然场面显得极度被动但是我们能够保证失球不再发生。66分钟,左后卫拿到球后沿边线高速奔跑,我也在中圈附近玩命的跑了起来,他一脚精准的长传将球传到了点球点附近,我一个鱼跃摆开了一直紧跟着我的后卫,连人带球一起摔进了球网,2:3,我们扳回了一球。

   比分到了90分钟的时候依然是2:3,补时3分钟,到了最后一分钟的时候,我们的中锋在中圈附近成功抢到了球,他仅仅跑了几步就意识到突破是一件根本不可能的事。在毅腾后卫一个拼命的铲球前他用脚背大力抽出皮球,球在越过所有防守队员的头顶后极速下坠,几乎从门将的手指缝里进了球网。在比赛的最后一刻,我们用一个世界波扳平了比分。

   比赛进入到了点球大战阶段,我被安排在第五个出场。双方的前四个球员都轻松将球罚进,到了毅腾的第五个球员主罚的时候,他似乎思考了许久,过多的思虑影响了他的想法,勺子点球重重的砸在了门柱正中央的位置上,球没有罚进。

   我不得不说那是我那么多次站在绿茵场上最紧张的时刻,全队的胜负都可以由我决定。可我没有想太多,点球想越多越罚不进,刚才那个毅腾球员就是一个例子。我深吸一口气,向后退了几步,按我平常所练习的那样,向前奔跑了几步后用脚背大力抽射,皮球入网后随之而来的是我们队全部球员的欢呼声,替补席上的教练、助教和替补球员也冲了上来,我们在球场上抱做了一团。我们刚刚赢得了城市杯的冠军!我们竟然成为了一支有职业球队存在的城市的杯赛冠军!我们书写了一个奇迹,创造了一个童话。

   接下去的颁奖仪式上我们热烈的亲吻着我们队的第一座城市杯决赛奖杯,我因为在决赛中的出色表现拿到了城市杯金球奖,当我从副区长手里拿到金球奖的时候,恍惚间我有一种已经站在了世界巅峰的错觉,我现在只想分享给一个人,多洛莉丝!你在哪里?

   从狂热的几乎狂躁的人群中退却后,我在更衣室里找到了她。令我诧异的是她站在属于我的座位前端详着我的备用球衣,我悄悄的绕到了她的身后,用手蒙住了她的眼睛。

   “干嘛?”她的语气中像是百分之一百的确定背后是谁。

   “看过了球衣之后让你感受一下我真人的体温。”说完我把两只手移到了她的肚子上。

   “一身汗臭。”她嘴上虽然这么说身体却没有任何表示。

   “这叫男人味。”我抱得更紧了些“刚才有没有看到你男人在场上的优异表现啊?”

   “表现嘛,是看到了。”她看了我一眼然后嘟着嘴“优不优秀嘛,我不知道,我又不懂足球。”

   “come on!看看我有没有进球就知道了嘛。”

   “第一个进球看到了,你进球后还对我表示来着。第二个我可没看见。”她发了一个刚刚可以形容为可爱的小脾气。

   “那我现在再让你见识一下怎么样?”我把脸贴到了她的脸上。

   她微微的动了动脑袋,跟上来了一个默许的吻。

   我把多洛莉丝抬上了我的座位,膝盖顶开了她的两条腿,她紧紧的扣着我的脖子像是怕我会逃走似的。因为多洛莉丝穿的是连衣裙,我的右手滑落到了她的腰间拉开了拉链,她略有抗拒,不是很愿意脱掉衣服,但两条腿却分的更开了。等到我进去的时候,她说她会爱我一辈子。

   不过说实话,那时候我脑中像是卡碟似的冒出来了一个名字,罗伯特・皮尔里,那个世界上第一个到达北极的美国海军中校。他那时也是满怀期望的吧,以为到了北极点后一切都会变的理所当然,我不知道他的感受会怎么样,反正我是觉得倘若我到了北极点后更多的会是失望吧。一个自己梦想多年,奋斗多年的目标突然实现了,会不会心里有些空落落的?当走到那里后发现能去的地方只有南方后会不会更加向往死亡?可惜我不是他,谁也不会是我。

八月我跟着导师在明州进行田野调查——我们社会学把调查的对象称为田野,我将它理解为我们在社会中开垦和种植某些东西,每每想到这点的时候我的心里都会毫无道理的产生优越感。当田野调查进行到一半,我在一天下午入户调查时进到了一个老人家的家里。他年龄不算太大,却经历过中国最好和最差的时代,一般来说这样的人总是有着极好的心态,相信美好的事情总会发生。在与他聊天的过程中我就能明显的感觉到这点,等到从他的房子里出来时,我还以为这样的好心情能够持续一整天。

但当我习惯性的打开手机,许久没用的whatsapp收到了一条消息,多洛莉丝发来了一条消息,似乎是挪威语“Jeg skal g”。她从来没有跟我讲过挪威语啊,一次我突然来了兴致让她教我挪威语里你好怎么说,当她说完的时候我就果断的放弃了学习,怎么说呢,那话听着就像是含着痰,我也不太愿意去想象多洛莉丝讲着挪威语的样子。我打开了有道翻译官,将要翻译的文字调到了挪威语,然后发现自己根本没记住刚才那句话有哪些字母,我只得又打开了whatsapp,将那句话复制了过来,在小圈圈转动了几下之后,四个汉字跳了出来:我要走了。

几个小时后当我发了疯般冲进鲁大的留学生宿舍时,多洛莉丝的床铺已经人去楼空,她的电话没有办法接通,可能已经上了飞机,可到了国外她也不会再用中国的手机号了。我突然意识到我失去了她的所有联系方式,只是知道她在卑尔根,仅此而已。

一个月后新学期开始,我收到了一封用英文标写封面的信,打开后只是一张明信片,明信片背面是多洛莉丝说永远也不会忘记的那个夜晚,正面写着多洛莉丝不算工整的汉字写的一首诗。

等明天

在下一袭黑夜来临之前

趁田野还带有一些微明

我希望在东方无绵无尽的白夜里

看见你的身影

在照亮航船前行道路的灯塔里

你知道我在将你等候

这世界,远离你

我一刻也不愿停留

我想你将穿越广袤无际的荒原

在视野达不到的地方

拥抱我

连白昼也将化为仅存的哀愁

当你被山脉挡住去路

就请你背起双手

步履执着且寂寥

我不愿让你将我仰望啊

哪怕终有一天我也会变成极光

只请你终于来到我身边时

在我的墓碑旁

倚靠一捧盛放的欧石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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