遥遥赴相思

楔子

姜清漪终于把江谢埋在了姜家祖坟内。


“小姐,明日张家的赏花宴夫人已经替你应下了,让你好好收拾收拾。”汀兰脸上掩不住的笑意,这高兴的样子,像是这丫头去赏花一样。

我面无表情,却还是去翻了翻衣柜,“以前还会来问问我,今个儿怎么就帮我答应下来了?”

我上个月刚满十八岁的生辰,饶是如此也不需要这么急吧,难不成是她张府真有什么我姜府没有的花花草草,非要去长个见识不可?

“这个我打听过了,说是太子殿下和攸宁公主也会去,太子早到了娶妻的年纪,这可是他第一次私底下参加这种宴会,这意思还不明白嘛?”

话里话外都很明显了,就差没写在脸上了。

“就这件吧。”我随手拿了件淡粉色的,到时候宴会上大家闺秀那么多,穿这个颜色的没有五个也有三个,我就泯然众人了。

汀兰将衣服拿到我身前,又将我推到铜镜前,左右比量,“粉色娇嫩,小姐早这么穿多好 。”

我撇开她,倒在床上,“我去赏花,你这么高兴干嘛?”

汀兰坦然道,“如果小姐嫁给了太子,那我身价水涨船高,不也能顺势配个侍卫什么的?”

这下轮到我鄙夷地看着她。

最后出现在赏花宴的我,没有穿上那件粉色的。

因为娘说粉色轻佻,不适合太子妃穿。

这话说的,就好像我已经被内定了一样?

宴席之上,太子居主座,公主居左侧座,张夫人作为此次宴会的主人 坐在右侧,比公主的位置低一些。

其余受邀前来的小姐分别坐于下首两侧,在场的闺秀中我父亲的官位最大,所以被安排在左侧第一个,这位置离太子最近,虽然被刻意遮掩,我还是感受到了四周人的眼红。

抬手举杯,我一口饮下面前的酒。张家花园里没什么稀奇花,人人都是来看太子的,也没人真的来看花。

“太子殿下,接下来不如玩个击鼓传花的游戏?”张夫人对着上首恭敬道。

太子神色淡淡,颔首,“您是主人,今日宴会的事您做主就好。”这话让张夫人十分受用,我看她低头对着身边的嬷嬷说了几句,那嬷嬷便走上前,“接下来击鼓传花的游戏,由人蒙着眼睛击鼓,各位小姐们传花,鼓声停花落在哪便由这位小姐出来表演个才艺,无论什么都可,图个乐子。”

话未说完,我就看到有人已经蠢蠢欲动,跃跃欲试,说是图个乐子,谁又愿意成为别人口中的乐子?

公主似是极其喜欢这个游戏,连说了几个好字,太子宠溺地看着她。

我和攸宁公主倒有一点缘分,她自小不得宠大家都知道,后来有段时间似乎不在皇宫里,我家又与景家有些交情,景湛就叫我去帮衬帮衬她的生意,那时候我才知道公主竟然在上京城开了个酒楼。

说实话,菜色味道都很一般,吃过一次之后都是我出钱让下人去吃。

似乎看到我在看她,公主看向我,眼神凝了凝,对我笑着点点头,我回礼,我想起来后来酒楼突然有了名声,我多去了好几次,可能她对我还有点印象。

不过刚刚她笑的时候,眉目尽然舒展,不似之前总蕴含着苦涩,想必皇上对她补偿颇多。

这一愣神,第一位表演的人已经站上台,是张府自家的女儿张柔心,生的清丽可人,看着温温柔柔,但我晓得,不是个好惹的。

她表演前场上搬上了两座大鼓,自己又换上了一袭红衣,以袖击鼓,鼓声阵阵扣人心弦,急转而上,随着一声声急促的鼓点,众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轰然一泻,紧接着是一串很有规律的鼓点。

这是宣告胜利的鼓声,如今前线正在浴血奋战,这场袖鼓舞,正中靶心。

“臣女在这里祝愿前线战事大获全胜。”

太子眼里有些动容,公主拍着手道,“兼柔并刚,有新意。”

珠玉在前,后面什么弹琴的,作画的都显得黯然失色,张柔心看着台上表演不过都是在衬托她的才艺,面上笑意更深。

今日我来本就是抱着做个背景板的想法,花传到我时只想着随意弹首曲子就应付过去,偏偏有人要给我挖坑,说我是世代书香之家,又有才女之名在外,大家都表演的多是琴棋书画舞,都看厌了,我该演个独特的。

我一怔,没明白她话中逻辑关系,既然说了我算得上才女,不表演琴棋书画舞的话,又有什么能拿得出手的呢?这便是赤裸裸的为难了。

既然骑虎难下,那就一起下水好了。

我起身,福了福身子,“若是太子和公主殿下不嫌我莽撞,臣女可以耍一段剑法给大家逗个乐。”太子应允,我再道,“只是单看剑法有点单调,我听闻杨姐姐琴艺一绝,不知可否与我一起?”

这杨姐姐,刚刚起哄声最大了。

众人都看向她,她自然不得不应下。

自从阿谢离开之后,这五年来,我都没有再碰过剑,但小时候也随着他练了好几年,总归还有些架势在。

琴声起,长剑出。

不得不说,杨姐姐的琴技上算得上京城数一数二了,铮铮琴鸣,配合飒飒剑气,我使了五分力,她虽有些吃力,但并不逊色。

我没有换下原来的衣裳,长袖舞剑,虽然不便,却在行云流水间增加了飘逸的美感。

最后长剑被我脱力而出,直指杨姐姐,她突的停住,神色流露出慌张和疑惑,琴声毕,我一越至她身前,以一种我觉得极为潇洒的姿势接住长剑,抱歉道,“不好意思啊,不小心脱力了。”

众人只以为是我们故意设计,跟着太子殿下鼓起了掌,太子和公主挨个赏了东西,觥筹交错间,我听到杨姐姐小声说道,“你可真记仇。”

那可不,我记性一直不错,特别是记仇。

回家后,我果不其然被罚禁闭了。

罚我的是爹,我今日虽是出了风头,他却并不高兴。我知道,皇后娘娘喜欢端庄知礼的女子,讨得太子喜欢不一定能坐得上太子妃的位置。

“阿漪,你这么不听话,让你爹拿你怎么办?”娘一边给我收拾干粮和水,一边苦口婆心,“这次确实罚的重了些,但你一个人在那好好想想。”

我家关禁闭不是普通房里关关,而是要去一间密室里呆着,只每日送饭时能见到一点光亮,就跟下狱一样。

接下来娘说的话我都能倒背如流了,我心里与她一起念着,“你是家里的长女,你爹身体不好,再过几年肯定要致仕了,这个家,还有你弟弟都需要你帮着。”

“姐姐抱,阿川要姐姐抱。”我弟姜清川个头不过到我膝盖处,奶声奶气地央求道。

我蹲下望着他,“阿川今天的午饭是不是没好好吃,那就等阿川把饭吃好了姐姐抱。”我见他似懂非懂的样子,轻轻环住他抱了抱,“姐姐,吃饭饭。”

娘看了又是捂着帕子遮住泪眼婆娑。

我拖着包袱独自前往暗室,娘肯定不能让她送,肯定要哭。

临到密室门前,才看到汀兰急匆匆地跑到她面前,避开守卫的视线,将几根蜡烛塞到我怀里,“小姐,老爷这次是铁了心,反正最后结果都一样,为什么不现在就去认个错呢?”

我不可置否,爹铁了心我看出来了,但是结果怎样还要看我自己。

“走了。”我说的潇洒,后头的汀兰急得直跺脚,想再劝我两句,却被门口的守卫拦住。

等最后一丝光亮消失,我才蓦然想到,汀兰给了我蜡烛,却忘了给打火石,这算得上缺心眼吧,所幸我来了好多次,能够凭着记忆摸着床躺下。

第一日我一觉睡到自然醒,还是大黑天,摸着肚子吃了点饼,便又躺下接着睡。

第二日基本睡饱了,等着饭点吃完就昏昏欲睡。

第三日有些无聊了,因为我不到点睡不着了,只能盼着饭点。

第四日我守在门口等饭点。

第五日来送饭的是汀兰,守卫守在一边,她道,“我估摸着小姐的蜡烛用完了,所以又让王鼎买了来,如今老爷看着严,我今天能来看小姐也是夫人许的。”

怪不得汀兰声音这么大,他们都不管一下,亏我还着急一直暗示她再小点声。

等汀兰走了,我才掏出刚刚扎着一捆蜡烛的东西,其实是折叠了几次的纸条,第一张说的比较多,我一看就知道是汀兰写的,纸条上大致写了最近府上加了守卫,杨姐姐来访,还有零零碎碎劝慰的话。

另一张就廖廖几字,主子将婚。

忽然之间,脑子一懵,泪水却如决堤般涌出,“啪嗒,啪嗒”一声接一声落在纸上,其实早在他走的时候我便知道,如果事情不顺利,这是迟早的事情。

可是,心里钝钝地痛,仿佛要让人窒息,无论我怎么看的开还是难受。

我被接出来的时候,尽管我未睁眼,外头的日光还是刺得我眼睛生疼,我以手覆眼,只期许能快快回到院子里。耳边是爹浑厚低沉的怒斥和担忧,娘一直在轻轻抽泣,还有阿川稚言稚语,几日不见,他说话流畅了很多。

接着我便掉进一片混沌之中,身子轻飘飘的,脑子总零零碎碎闪过以前的事情,从前我有个同我一起长大的竹马青梅,不过后来他为国效力去了。

直到现在我也不明白,江谢那时候只能算是姜家的养子,外头有几个知道他,怎的就被选去做了潜伏戎狄的细作?我们大成朝国富兵强,光明磊落,怎么就轮到用这种手段?

我想起他离开的前一天,我去爹的房门前跪了一夜,很是凑巧地夜里下了瓢泼大雨,我想爹要是心疼我了可能就不让江谢走了,可自始至终爹都没有出来看我一眼。

第二日我浑身湿透地走回去,发现人去楼空,江谢已经走了。

竟是连再见都没说一声。

“阿谢?”一片雾蒙蒙中我好像看到他的身影在我眼前晃来晃去,交叠成好几个阿谢,这还是五年来他第一次入我的梦,都说心里念着谁,睡觉的时候就容易梦到。

我明明念了他五年。

“阿谢,你走了之后我都不敢生病,我怕我生病的时候更想你,又怕你要是知道了会心疼我。”我伸手戳了戳他的酒窝,以往他不爱说话,更不喜人触碰,不过在梦里就只能任我搓圆捏瘪了。

汀兰曾和我过,如果哪天睡不着,那是因为你在别人梦里,那么我的阿谢,你是不是现在还没有睡着,那么有没有想我?我扯了扯嘴角,“你是不是想我想得睡不着啊?”

对面低低嗯了一声。

我惊奇地抬了抬眼眸,面前的男子已经没了离开时的稚气,长了青色的胡渣,梳着整齐的发髻,怎么五年不见有些苍老了呢?虽然我看着还是潇洒俊逸的,我突然又狠不下心怪他了,“你不是才二十几岁吗?怎么看着这么显老?是不是戎狄那边很苦,我知道你要结亲了,我不怪你。”

说是这么说,提到那个消息时心里还是不由一痛。

他瞳孔骤缩,后慢慢低下头去,“我确实要成亲了,你也……”后面他便不作声了。

不是说梦里可以随自己心意来吗?怎么尽挑些我不爱听的说?“不爱听不要说,先去给本小姐倒杯水来,难受得我嗓子眼疼。”

喝完水后我侧过身去,闷闷说,“你都没有哄过我,既然在梦里,我要你哄我睡觉。”

阿谢的嗓音低低从身后传来,是娘小时候常唱的摇篮曲,我从来没听他开过嗓,竟然在梦中听到了。

“杨姐姐,你怎么来了?”我醒来后看到的不是爹娘,而是好几日前刚跟我怼上的杨姐姐,汀兰帮我拿药去了,屋内就我们两人,她也不客气,自己给自己搬了个凳子,坐在我身边也不说话。

我瞅着她,她盯着我,我忍不住开口,“来了也不说话,不该说些关心的话吗?”

“喊我阿映就好,咱俩这么熟了,就不说客套话了。”咱俩……熟吗?我上次赏花宴真的是第一次和她说话,不算熟吧。

“我来是想和你说,攸宁公主三个月后举办婚礼,她请你,我,还有张柔心陪她去宫里住一段时间。”她娓娓道来,我内心疑虑更甚,我和公主也不算熟啊,还有陪住是什么操作?以前并未听过这种事情啊?

等杨映走后,我估摸着这八成是与太子有关。

“小姐,药来了,”她看了看房内,“怎么杨小姐话说的这么快吗?”

我一口饮下,待口内苦涩褪尽,“我前几日病的迷迷糊糊好像梦到阿谢了。”我看汀兰抖落了一下空了的药碗,眼神有些飘忽,心里隐隐有什么想法,又觉得完全不可能。

“咱俩主仆这么多年,我都看出端倪了,你就不要瞒我了。” 我心中有什么要喷薄而出,或许那不是个梦呢?

汀兰满脸为难道,“小姐你回来后第三天的时候高烧不退,我守在你床边,听你一直说梦话,你还把人家大夫当作是江公子。”最后一句话几乎是说两个字停顿一下,失落我都顾不上了,这下子还有脸?我竟然做了这样禽兽不如的事?还让人家大夫给哄着睡觉?

这下知道为什么江谢看着老了。

三天之后我便启程进宫,因为生病的原因,我是三个人里面最后一个进宫的。但因为大家年龄都相当,胭脂水粉,刺绣绸缎,想说的都说不尽,很快就玩到一块,平时除了在皇后太子面前互相攀比一下,等她们一走,又恢复原样,该吃该喝该玩该聊。

大成朝习俗婚礼中的盖头是需要女子亲手绣,并且还需要亲手为新郎做一双鞋,意为白头偕老。本来公主出嫁,这些都会准备好,不需要亲自动手,但公主还是坚持亲自绣鞋,后来我和她同坐窗边,她和我说盖头是给别人看的,不能丑,但是鞋子可以。

我笑着赞同,只心里暗暗羡慕公主,不是所有人都有柳暗花明那一天的。

公主大婚是在春花开的最浪漫的时节,在来年冬天第一场雪后,皇宫传来喜讯,攸宁公主产子,且定下了太子殿下和阿映的婚事,所以大赦天下。

以往太子事情爹娘总是反复唠叨,我为此没少受罚,这次婚事已成定局,他们愣是一句话都没提,因为随着圣旨下来的是太子殿下的密函。

上面让我去滨州,那个正在和戎狄开战的地方。

如果我还在京城,就算没有嫁给太子这个上上之选,以我的身份,嫁个高官子弟足够了,可偏偏要我去滨州,阿川今年不过才三岁,爹最迟五年致仕,我朝律例男子需十四岁才可为官,若阿川争气,十四岁便入仕,到时候的朝廷,没了姜家六年的朝廷,不知道还能不能腾出一点地方给阿川?

爹娘的所忧所虑我一直明白,若滨州一事能成,也算我帮阿川一把。

滨州路远,风餐露宿,我只带上了王鼎,毕竟我不能让汀兰的期愿落空,她是想要嫁个上进的侍卫的。

可我没想到,她竟死活要跟我来,没想到在汀兰心中,我比她的姻缘还是要重一些的。

但我尚需要她在京中为我传递消息,我才放心家里的情况。

在我晓之以理,动之以情之后,她承认她觉得在滨州那挑个上进的更容易些。

白瞎了我的感动,但她终究留下来了。

在滨州招待我的,恰好是阿映的兄长——杨络。

他待我还算客气,应是太子那边打好了招呼,阿映又来了书信,不然,女子来这是非之地,不被人问穿才怪。

我不在他那多做停留,我来滨州,是为了探听江谢是否倒戈之事。

当日太子私下与我说时,我不知道他从何探听出来这等荒谬消息的,可是我能以性命发誓,阿谢绝非是会叛国之人。

我深信,可太子不信啊。不然也不会将那些私密之事说与我听,他知道姜家的情况,我亦知晓他的意图,所以,在他开口前,我自请去了滨州,若能助滨州一战得胜,他答应不会亏待姜家。

太子品行端正,重诺守信,朝野皆知,我信他,所以我义无反顾来了这里。

来滨州已经一月有余,自我来后,双方一直没有开战,杨将军说我方有谈和的打算,戎狄虽小,此次开战却几乎倾全国之力,王都又易守难攻,不能后方偷袭,再打下去只会是劳民伤财。

我铺开面前的地形图,在图上指了一条路线,“王鼎,你看这条路可以通向敌军营地吗?”

王鼎拧着眉毛盯着地形图,“主子布阵向来稳妥周全,直接去营地的计划行不通的。”

我盯了他一眼,太子的打算可能是错的,我对江谢的了解还不如在他身边待了一年的暗卫。

“小姐可以乔装去临城,如今议和,有机会进去。”王鼎指着一处。

临城是离营地最近的戎狄城池,戎狄有部分兵力安排在这里,通过临城去到江谢身边可能性更大些。

王鼎不愧是江谢精心挑选来的,当晚乔装的行当,行走的路线都安排好了,只等天一亮我们就出发。

晚上躺在床上,隔着窗可以看到外头的月光,我翻来覆去地总睡不着,如果进展顺利的话,应该很快就能见到阿谢了,到时若真的敌我殊途,我又该说些什么?

没等我想好,第二日我便病倒了,这病来的古怪,昨日我还好好的,早起全身隐隐作痛,连话都说不出来。

“大夫,姜姑娘这是什么情况?”我听到杨络的声音,最近他准备议和的事情,我已经很久没见过他了。

大夫摇摇头,“姑娘被下了毒,五月散,戎狄的毒,我解不了。”

我心里一惊,却摸不出个头绪,是戎狄的人做的?还是身边的人做的?我不能死,不然也太不值了。

大夫又言,“去临城试试看,可能还有救。”

临城?!这么巧又是临城!

王鼎懂我的意思,他替我拒了杨络派的护送兵,只他一人送我进城。

进城很顺利,求解药也很顺利,进城第三日,我浑身就一丝疼痛也无,只浑身乏力,本想叫王鼎商量接下来的计划,很难得地被拒绝了,说是等我恢复好了再决定。

也罢,反正也不急着一日两日。

夜里乌鸦嘎嘎叫个没完,我被吵醒嗓子发干,想起身倒口水,却发现自己被禁锢住了,既然此人能神不知鬼不觉地进来,想必王鼎也不是他的对手,或者王鼎已经出事了。

我定了定神,佯装镇静,“我的侍卫呢?你不要伤他,你想要什么直说好了。”

“嗯?”

“你不要装傻,如果我没猜错,毒也是你下的吧,你的目的不可能得逞的。”不管是戎狄还是我方,最终的目的不都是为了戎狄得胜吗?可是我来滨州的消息少有人知,许是被人传错了消息,以为我有什么重要机密在身?

可怜我还没做什么,计划就被扼杀在摇篮里。

但看他的样子,也不像个直截了当的人,只是把我绑在床上,也可能他想从我嘴里套出什么话?

现在该想的是待会该编些什么蒙混过去,保住我这条命才是正事。

我心思百转千回,都在他开口那一瞬间僵住了。

身后传来低沉沙哑的声音,他说,“阿漪,我好想你。”我才反应过来捆住我的不是绳子,是他的胳膊,怪我身上乏力又被吓,竟然像个傻子一样。

“我……你既然知道我在这,想必也知道我来滨州的目的了。”

乌鸦很不合时宜地又嘎了两声。

我的心竟也因为他的沉默忐忑起来,来了滨州我才知道他暗杀了滨州两任县令,只三千骑杀光了我大成两万多的士兵,可是,也许这是为了取得戎狄王的信任,后面有更大的谋略呢?

他收紧了环住我的臂,呼气声就在我的脖颈间,“你想知道什么便问我,我不会骗你。”

他的坦然竟让我哑口无言,我是信他的呀,可是如果我问了,他会不会气我怀疑他?

我想了想,问道, “你如今躺在我床上抱着我,家里的妻子不会醋你吗?”这个怀抱我等了好多年,可是一想到他会和更亲密的女人躺在这做更亲密的事,我就想挣脱他去砍他妻子两刀。

再去砍皇上两刀,要不是他选中了人,也不至于……

“不会,她不会醋。”江谢动都没动,只说话的气息在我颈后呼来呼去的。

嗯,那就好。嗯?我怎么像刚养的外室?

“就算不会,但是我俩这样没名没分的,又孤男寡女,干柴烈火,对你我名声不太好。”越说我觉得故事越像一个外室在讨要名分一样。

他语气中有点委屈,“就让我抱一抱你,就这一次。”

我不再言语,心中酸涩,怎么会就这一次?我们以后还会有大把大把的时间啊,还会有高堂红烛,子孙绕膝,白头偕老。

但我绝对不会做妾,但她先嫁给阿谢,到时我必得争个平妻。

在床这边我思绪万千,却听得他在那头呼吸均匀缓慢,我转过身,打量着他的眉眼面容,比我记忆中更加坚毅,却也更加沧桑了。

这几年,在敌国朝堂步步惊心,如履薄冰,一定很辛苦吧。

自小他就比别人想的多,我总劝他,人生来世间,就该潇洒恣意一些,他每每一笑而过。

现在就连睡着都不老实,眉头皱得就像几座山一样。

我往他怀里钻了钻,伸手抚平了他的眉心。

阿谢,这几年,我也好想你。


十一

我这几日睡得多,早上醒的时候阿谢还睡着,我蹑手蹑脚地出门,便看到王鼎守在门口。

老脸不由一红。

“你别瞎想。”虽然觉得解释无用,但是总比什么也不说强。

他一直正经,平时不苟言笑的脸上有了一丝松动,“小姐不用解释,我什么也没想。”

我错了,我说什么对他来说都是欲盖弥彰。

突然手被一股温热包裹,低沉温厚的声音从身后传来,“王鼎,去备午饭吧。”我回以一笑,好像这样平常而普通地待在一起虚幻的感觉才会不那么强烈。

如果当初他留在京都,这样的日子应该很多吧。

临城虽是个边陲小城,不比京都繁华,街道铺子却也应有尽有。我跟着阿谢逛完首饰店逛脂粉店,歌坊舞楼,茶馆酒肆样样不落,直逛了四五天才勉强逛了个遍。

“这个喜欢吗?”我点头,“买。”这是这几天阿谢和我最多的对话,以前喊他出去他总是不愿意,现在是深谙女子心思了。

“今天不出去了,没想到临城好玩的这么多,我需要好好养精蓄锐一番。”我趴在床上翻了个身便准备先睡上一觉。

却被阿谢扶起来,他从怀里掏出一只玉镯,兀自戴在我手腕上,“刚看着好看,买来送给你。”

玉镯并非透亮,成色也一般,我并未看出哪里好看,不过这是阿谢这几日唯一主动买来给我的,我光看着就欢喜。

再醒来的时候外面不再是大片天光,周遭一片黑暗,唯靠近屋顶的侧壁开了个小窗子透着些微弱的烛光 。

十二

“小姐,你终于醒了。”是王鼎的声音,一反往常的紧张语气。

我好像睡了好久,在临城这几日,脑中一直反复盘旋太子的话,却一直开不了口,终于在那日迷迷糊糊中问出了口。

我装作开玩笑地问,“你知道太子叫我来是为了探你的底吧,但是你怎么可能背弃大成呢?我觉得太子就是在朝堂待得久了人心都往坏处想,思虑太多。”

“太子思虑地没有错。”他的回答却是真的像个玩笑。

然后我便不省人事了。“你知道这是哪吗?”王鼎摇摇头,借着微弱的光亮我看到他的脸上也是茫然一片。

“这里是临城的地下暗牢,姜姑娘就安心在这等着将军凯旋的消息吧。”门外隐约传来声响,应是江谢派来的人。

“小姐是何时开始怀疑主子的?”王鼎问道,他晕之前正好撞见有人想向姑娘汇报,不能让自己去查,想来也只有主子的事了。

怀疑吗?我只是突然想明白一件事,也许江谢去戎狄并非只是爹爹和皇上的主意,或许他们仅仅是背后推了一把。

是我执念太深,反倒思虑的太少。

刚到滨州不久我就开始查了,江谢过往身份早被有意抹去,亏姜家有些门路我连日找人探查,才得了一点点消息。

他原是戎狄的人,只是五岁那年飞来横祸,娘被当时的王子看上强带了走,他爹去王都投告无果,事情被压了下来人也被打的半死不活,不到两日便去了,不仅如此,那王子是个贪新鲜的,一个月不到他娘被其他妾室害死,王子连问都没问一句。

这应是他义无反顾要去戎狄潜伏的原因,如今的戎狄王便是当年的王子。

十三

大概在牢中吃了四十顿饭后,那一直看守我们的人急匆匆地走了,连带着本来微弱的烛火灭了。临走前还恶狠狠地骂了我一句,“如果将军出事了,你该陪他去死。”

他是戎狄的人,为爹娘报戎狄王的仇,又娶了别的女子为妻,我做什么要陪他去死?“王鼎你说,明明是他负了我,怎么却来怪我?”

我努力吸了下不争气想留下来的眼泪,我定是不会陪你去死,你若死了,我也不会去看你。

“姑娘,主子没有成婚。”

“嗯?”我偏过头去看他,虽然并不能看清他的脸。

他顿了一下,解释道,“那日主上来看过姑娘后,过了半月就听说婚事作废,主上流连烟花之地被张家退了婚,只是那段时间姑娘不愿听到主子的消息,我就没说。”

原来,从这里开始我就错了。

那我从阿谢身上偷来的戎狄王都地势图,藏于客栈至今都未送出,不知道又是对是错?也或许,这地势图就是我现在被关在此处的原因吧?

当初我信誓旦旦说阿谢不可能是叛国之人,现如今,不知道我能担保的又是哪一国?

十四

肚子从饿得咕咕叫到抽痛,再到没有知觉,书上说七天不进食人会虚脱而死,我不知道到底在这黑暗中待了多久,也不知道还有多久会死去。

“王鼎,是不是有水声?”可能胃失去知觉,反而听觉变得灵敏,王鼎是习武之人,想必前几日就听到了。

“是。”

我说出心中猜测,“看守我们的人说这是地下暗牢,那我们听到的水声如果不是地下水,那就是暗牢是靠着水源修的。”

“姑娘猜的不错,被抓来那日我虽身上不能动,意识却没有完全丢失,走的深度不够,还挖不到这么大水声的地下水。”

这样的话,我们就能靠挖墙逃出去了。我紧了紧拳头,还好,还有点力气。

“不过姑娘不要浪费力气了,这暗牢是巨石所筑,我们出不去的。” 我正敲敲打打墙壁,想寻一薄弱之处, 他一席话生生止住我的动作。

墙壁生冷,附耳贴在上面能听到微弱的水声,轻叩却没有声音,确如王鼎所言。怪不得被困了这么久他什么都没说,恐怕是不想我更加绝望。

我默默地坐回墙边,幸好现在天热,不然在这阴冷的地下不是饿死,而是冷死,过了很久,我也不知道多久了,胃里又是一阵痉挛,耳边传来,“小姐,如果主上败了怎么办?”

黑暗里又是长久的沉默。

我右手指腹蹭着左手秃秃的甲缘,因为奔赴边关,我特让汀兰帮我全剪了,“不是我,而是我们,到那时没人知道我们在哪,那我们算得上是同年同月同日死,也不对,你身体比我好,我应该先你一步。”

我哽咽一下,“饥荒时候有人为了活命会杀人食肉,万一真到了那时候,你不要心软。如果你活着出去了,太子肯定会召见你,一定要多说点我的好话,希望太子能念着这点苦劳保我姜家。”

伸手不见五指,耳边仅有细微的流水声和均匀的呼吸声,我已经完全感觉不到胃偶尔的抽痛了,只觉得头沉的厉害,微微启唇,“若是真败了,你能出去的话就把你主子和我的衣冠埋在一起。”

黄泉路上总不能让阿谢一个人走,那多孤单啊。

十五

“好。”数不清时间过了多久,身边的人气息渐渐变得微弱却有规律,他知道她应该睡着了,才答应下来。

王信偶尔也会和他抱怨主子怎么怎么苦,怎么怎么难,姜家小姐也不知哪里好,被主子放在心上,一放便这么多年,偏偏是个没良心的。

可他知道,姑娘过得也算不上好,或许不是动辄生死关头,他在身边却也为她挡过好几次暗杀,还要为难在家族和主子之间,她可能脾气没那么好,也会任性和委屈,却也实实在在将主子放在心上好多年。

他摸了摸身边女孩的鬓发,这应该是他守在她身边四年唯一一次和她靠得这么近,她不会死的,自己也不会。

姜清漪醒来的时候,汀兰端着碗一脸惊喜,“这神医的名头果然不是说说的,说是这时辰会醒,小姐就醒了。”

见小姐脑子仍没转过来,汀兰将懵着的人扶着坐了起来,“小姐,大夫说你饿了好些天了,现在只能喝些白粥清汤,等你好了,汀兰亲自下厨给你。”

清漪见她高兴得眼泪都要出来了,眼下有明显的黑眼圈,这丫头,守了自己好几日了吧。

眼前还是她在滨州住的房间,她张着嘴一口一口接着汀兰喂过来的白粥,轻声问道,“仗打赢了是吗?江谢呢?”

汀兰知道这问题迟早会来,心里却还是一紧,汤匙掉在碗里“叮”得一声,声音格外刺耳,她拿起帕子擦了擦姜清漪的嘴角,放柔声音道,“不仅滨州这场仗赢了,连戎狄的老巢都被杨将军端了,只是我跟着太子来的时候,听得奏报江公子带着戎狄士兵奋力抵抗,誓死不降,最后战死了。”

姜清漪含着眼泪,先是低低的苦笑声,然后笑声越来越大,眼泪顺着脸颊滑落在被子上,洇湿一片,嘴里喃喃,“赢了好,赢了好。”

十六

庆功宴设在五日后,太子亲自敲定了这个日子,金口玉言说要等大功臣恢复好再庆功,不过下面的将士们却已经庆祝好几轮了。

此战之后,待戎狄余孽扫尽,边关才是真正恢复了平静。

姜清漪本就只是饥饿,连着饮食调养了好几日,出现在庆功宴上的她面色还算红润,精神也基本恢复了。

她第二日有些力气下床的时候,便强撑着体力想去战场上看了看,他生前漂泊不定,如今人没了,她总要带他回家去的。

只是汀兰与她说,战场已经搜过一遍了,她偷听到杨将军说话,战场上并没有找到江谢的尸身。

姜清漪心底蓦然生起一丝希望,或许阿谢,还没死,或许他被戎狄的余孽救走了,只要还活着,那就还有相见的时候。

这几日她好好休养,打仗赢了,趁着太子高兴求个苦劳的恩典,也算给阿川一点筹码,等他们都回京了,她再好好派人细细去找,总会找到的。

她一遍遍安慰自己,总会找到的,只要她有心,多派点人,总会找到的。

姜清漪强打起笑容应酬,这场庆功宴都是有功勋的几位将军,她一介女子,他们对自己倒还热络。

“要我说,这场仗赢得漂亮,还得是太子殿下后方筹谋,杨将军带兵有方。”众人附和,姜清漪喝了杯清酒,也跟着顺嘴说,只是太子把自己派来了却是谋略的一大失误。

不过这位将军很会说话,未来的皇上和国舅爷,这大腿很粗。

王鼎按下姜清漪倒酒的酒壶,低声说,“姑娘身子未好,还是少用。”

姜清漪收回手,王鼎这么了解自己主子,要是他带头去找,花的功夫会少些,她在这边打着算盘,对面一位将军起身,“不过这次最大的功臣却是咱们的姜姑娘,若非姜姑娘以身犯险差人送回了戎狄王都的地势图,我们也不会发现其中可直击王宫的密道。”

将军捧着酒杯作了一揖,“以前觉得女子只能在家绣花看书,现在看来是我老吴狭隘了,幸好姜姑娘无碍,否则叫我等于心不安啊。”

她送了图?可她明明没有送出就被关起来了?

心里早生疑窦,面上却不显,举杯回应那位将军,众人又是一阵附和。

姜清漪回头看了眼侍立一旁的王鼎,只见后者微微摇了摇头。

十七

姜清漪离开庆功宴的时候,是被扶着出去的。

旁人都以为她喝醉了,高兴得醉了,她受封长宁郡主的圣旨在庆功宴上才被宣读,她是该高兴,来这一趟,多值啊。

可心却像在荆棘林中穿梭一样。

她顶着勉强的笑容一个个回敬,大家都在祝贺她,若没她带回的那张舆图,戎狄那位将军不会因为被直接捅了老巢而选择背水一战,如今那头颅还挂在城墙上,多少污秽之物砸上去都不解气。

姜清漪当下便有些站不稳,跌坐在位置上,众人以为是女子不胜酒力,没作他想,只太子神色复杂。

她告了声罪便自顾离去,她想去见他一眼,可是脚下灌铅,根本挪不动步子,王鼎忙和汀兰一起将人扶出去,姜清漪两眼空洞,听不出悲喜的声音,“汀兰,上次我想听真话你却骗我,这次我多希望你和我说的都是真的。”

“小姐,我是......”

“我知道,我没怪你,”上次汀兰是为了她,这次也是,眼见进了屋子,“去打洗澡水来吧,把门带上。”

姜清漪抬头看向王鼎,双眼无神,像极了被抽去灵魂的躯壳,“你有话说。”

王鼎缓缓从怀里掏出一封信,“这封信是在暗牢醒来后就在我身上的, 那时我就知道一切都是主子的计划,只是今天听各位将军说完,我才知道这个计划是什么。”

姜清漪接过信,其实今日席上,她也大概猜出这都是阿谢的计划。

她没有急着拆信,语气坚定对着王鼎说,“我求你帮我做最后一件事,帮我去把你主子的尸首偷回来,隐秘些,我会去求太子别追究。”

王鼎嗯了一声,一身黑衣又融入黑夜中。

十八

姜清漪看着王鼎离开,后脚就去了太子住所,太子倒没有多问什么,他记得,当时姜家小姐在他面前愿以性命担保,神色坚定,如今看来,不过是痴情女子负心汉,思虑良久终究答应下来。

出来的时候,姜清漪碰到了杨络,即使知道不应该,她还是问了一句,当日战场情况如何?

杨络惋惜道,偷袭戎狄王都后,我们叫江谢等人投降,一是不想损兵折将,二是知道他们根本不会赢,一部分愿意投降的他放了出来,不愿意投降的跟着他负隅顽抗,那群人在战场上杀红了眼,不过百余人,死伤我们好多弟兄。

最后又感叹,江谢此人,是我所认可的对手,虽可恨也可惜啊。

姜清漪垂下眼眸,应和道,确实可恨。

可恨他将一切都算计好,他将性命殉给了故国,也报了父母家仇,还偿还了姜家的养育之恩,他周全了所有,却唯独辜负了她。

可她呢?什么都没做到,偏偏也辜负了他。

姜清漪将江谢的骨灰带回了姜家,在书房外跪了一夜,又以性命相逼才求得父亲应允,玉镯与地面碰撞发出清脆的声音,她二十年来,哪曾真正任性过,这一次,无论怎样她也要陪在阿谢身边。

一切都按江谢预料的那样,姜家凭借这次战功,又破例得了郡主之位,即使姜大人因为身体原因提早一年致仕,待姜清川八年后真正入仕,倒也顺风顺水,颇受天子倚重,汀兰也由她做主跟了两情相悦的沈南,杨将军手下的侍卫,她看着是个有前途的。

现在真好啊,姜清漪想,她虽然什么都没做到,因他缘故却样样周全,哪能再辜负他?

姜清川找到姜清漪的时候,她嘴角溢着鲜血,头靠着墓碑,手里攥着信纸,整个人已经没了生息,他抬眼望了望天空,蹲下身轻轻环住她,闷闷喊了声,“姐姐,阿川要姐姐抱。”

那年姐姐从滨州回来,他虽年纪小,却清楚记得姐姐抱着一个罐子把自己关在房中三天三夜,出来时整个人像随时要离开人世一样,她跌跌撞撞去父亲房门口跪了一夜,他劝阻不了她,只能守在院子门口,等她出来的时候,额间染血,笑得却灿烂,还摸着他的头让他回去好好读书。

之后,姐姐开始与以前的朋友来往,甚至着手管理家业,她越来越忙,他也没再见姐姐哭过,他以为,姐姐已经放下了。

疾风袭来,姜清漪手里的信纸纷飞,信纸泛黄起毛,是当年江谢写给她的。

阿漪,写这封信时我正看着你熟睡的脸庞,这大概是我短暂一生最幸福的时刻,五年来,我曾多次想去见你,可又怕你看到卑劣肮脏的我会唾弃,或者有一点点心疼,无论哪样,都非我所愿。

镯子是我母亲的,找了很久才寻回,如果我母亲还在,该由她替你戴上的。

京城的王家,杨家,陆家都是身家清白的人家,家中公子脾性好品行也好,你若要嫁人,选哪一家都能平安喜乐一辈子。

阿漪,如果满天神佛能听到我日夜所求,下辈子再遇到你,希望我也是个清清白白的人。

后记

大成史书载,熙成三十八年,灭戎狄,常胜将军杨络宣德明恩,守节乘谊,能安社稷,加封从二品奉远将军,姜家长女淑慎性成,雍和粹纯,戎狄之战中居头功,特封为正三品长宁郡主。

熙成四十七年,长宁郡主病终,陛下念及姜家世代忠义,户部侍郎姜清川勤勉守则,遂晋封为正二品敬和长宁郡主,其一生未嫁,葬于姜家祖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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