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二伯,是“我”家的长工,30年前来到“我”家,如今已经60多岁了。他没有财产,没有家人,甚至连个固定住处也没有。他仅有的家产就是一床从被角往外流着棉花的被子和毡片总是往下掉的褥子。睡觉起来,有二伯就将这套行李卷起来,用绳子绑着。今天住在那嘎嘎响着的房架子的粉房里,明天住在养猪的那家的小猪倌的炕梢上。哪一处房户的家里方便,他就去那里投宿。
有二伯穿的是祖父压在箱底的前清的旧货,“大半截子的衣裳,不是长衫,也不是短衫”,走在街上,人们都不知他是哪个朝代的人。他戴的草帽没有边沿,只有一个帽顶。他穿的鞋,不是前边掉了底,就是后边缺了跟。
有二伯性情古怪,他“很喜欢和天空的雀子说话,他很喜欢和大黄狗谈天。他一和人在一起,他就一句话也没有了,就是有话也是很古怪的,使人听了常常不得要领”。夏天晚饭后,大家坐在院子里乘凉的时候,大家都是嘴里不停地说着闲话,很热闹,只有有二伯一声不响地坐着。
有二伯胆子很大,什么都不怕。他不怕狼,不怕黑,敢在夜里过东大桥。他常常说起,日俄战争时,俄军杀到呼兰河,主人家都跑空了,他却被留下来守家。毛子骑在马上用马刀在城中乱杀乱砍,他死里逃生。
在家里他的地位还不如一般的仆人,老厨子经常奚落他,孩子们也常常骂他,取笑他,向他抛石子。
有二伯虽然身份卑微,但是他却总记得自己是主人的同宗,因此,“一听人家叫他‘二掌柜的’,他就笑逐颜开。叫他有二爷叫他有二东家,叫他有二伯也都是一样地笑逐颜开”。他最忌讳人家叫他的乳名有子,但“我”的祖父叫他乳名,他不生气,他说:“向皇上说话,还称自己是奴才呢!总也得有个大小。宰相大不大,可是他见了皇上也得跪下,在万人之上,在一人之下。”可见,有二伯封建等级观念根深蒂固。
有二伯对主子不满,常常指桑骂槐,有时直接谩骂出气。他还常常偷主人家的各种东西拿去卖,锡火锅、大铜钱、烟袋嘴、大澡盆……他甚至在粮食仓里边偷米,背到粮米铺去卖。但凡能偷的,有二伯都偷走拿出去卖。但凡家里丢了东西,大家都认为是有二伯偷的,即使有时是老厨子偷去的,有时是“我”玩丢了的。
一次,父亲打了有二伯,有二伯闹着要上吊,要跳井。可是他只是做做样子,并没有真正的付诸行动。他怕死,他要活着,即使是卑微而麻木的活着。
无家无业无子女是有二伯内心最深的痛苦。当别人骂他是个老“绝后”的时候,他痛哭流涕:“……死了连个添坟上土的人也没有。人活一辈子是个白活,到了归终是一场空……”没有希望的人生,如此凄凄惨惨的终老一生,令人心生同情。
《呼兰河传》第六章,作者描写了一个性情古怪,勤劳、倔强而又麻木的有二伯。这是一个性格复杂的悲剧人物,在作者的描述中,我们读着读着忍不住就想笑,读着读着又想哭。有二伯是一个为主人劳碌一生,却无安身之所的奴仆,他的穷困潦倒,他的偷鸡摸狗,让我不禁想到了孔乙己。同样的善良朴实,同样的封建顽固,令人哀其不幸,怒其不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