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法里有情,《兰亭序》的感怀,《祭侄稿》的悲愤,《寒食帖》的惆怅,它们写的是书法,讲的是感情。
但是书法里,很少有爱情。无论国人含蓄内敛的特质,还是昔日男尊女卑的事实,都很难让书法出现爱情戏。
不过,少,不代表没有。
当书法史翻到晚唐,一个柔情蜜意的帖子就登场了:
才子大多风流,杜牧也不例外,不过,常以“十年一觉扬州梦,赢得青楼薄幸名”自嘲的他,在风流倜傥之余,还多了几分同情心。
他曾路过金陵,为容颜残败、风光不再的昔日歌女杜秋,写下了悲慨的《杜秋娘诗》。
他唯一的传世书法,《张好好诗》,也是为一名歌妓所作。
这幅酣畅淋漓,墨色清晰的书法就是《张好好诗卷》,书者是晚唐大诗人杜牧。
当然,在这个特殊的日子里,透过书法,我们重温杜牧和张好好的故事,便更加觉得荡气回肠。
这幅书法,是杜牧在洛阳写给歌妓张好好的,那年,杜牧23岁,张好好18岁。
18岁,是一个女孩多好的年纪,但此时的张好好却在当垆卖酒,杜牧看在眼里,不禁一阵心酸。
杜牧和湖州名妓张好好相识于南昌沈传师的府中。当时杜牧尚未成家,风流倜傥,而张好好年方十三,美貌聪慧,琴棋书画皆通。
杜牧最喜欢的数字,可能是十三。他在家族中排行十三,人称杜十三。他喜欢兵法,曾著《孙子》注解,竟然也是十三篇。
而他最喜欢的女孩子,也多是像张好好那样十三岁的小萝莉:“娉娉袅袅十三余,豆蔻梢头二月初”。
参加宴会时两人经常见面,张好好倾慕杜牧的才情,杜牧爱上张好好的色艺双绝。他们相约泛舟湖上,执手看日落,才子佳人,自是无限美好。
原本应该就此成为一对,留下一段佳话,让人没想到的是,沈家主人对张好好也是格外怜惜,很快将她纳为小妾。
张好好作为沈传师家中的一名家妓,根本无力掌控自己的命运,杜牧也是官位低微,无力左右命运的二人只好分别。
然而五年后,一个天真可爱的女孩经历了当小妾,被抛弃的人生周折,天各一方再聚首,怎能不“君泪盈,妾泪盈”呢?
孤灯残月伴闲愁,
几度凄然几度秋。
哪得哀情酬旧约,
从今而后谢风流。
张好好出嫁时留下此诗,从此一入侯门。
后杜牧在长安抑郁而死,张好好闻之悲痛欲绝,瞒了家人到长安祭拜,想起相爱与别离的万般凄楚,竟自尽于杜牧坟前。
如果将杜甫比作金庸,我想杜牧就像古龙,他写故事,自己也是故事。
一句“十年一觉扬州梦,赢得青楼薄幸名”,让人觉得杜牧是个多情种子。他的确多情,也有多情的资本。据记载,杜牧是个帅哥,喜欢歌舞,而且一high起来,谁也控制不住。
杜牧重逢张好好时,正在洛阳任监察御史,这相当于最高检察院检察员,职位不高,权力很大。一位退休高官家妓极多,常邀请当地名流开party,却从不敢邀请杜牧。杜牧心里痒痒,就让手下去传话,这位高官只好邀他去了。
杜御史一到现场,便背着手将歌舞妓看了个遍,问高官:听说有个叫紫云的不错,哪个是啊?高官用手一指,杜牧瞪了她半天,说了一句:很高兴认识你。紫云立刻俯下身笑了,其他家妓也都笑了。杜牧当即赠诗一首:华堂今日绮筵开,谁唤分司御史来?忽发狂言惊满座,两行红粉一时回。
他一边读诗,一边饮酒,神态自然,旁若无人。据史书记载,在场的小伙伴都看呆了……
如果就此认为杜牧只是多情,那你就错了。
杜牧还有个故事,简直专情得要命。据说杜牧在宣城时,有次去湖州游玩,见一十来岁小萝莉,喜欢得不得了,就给了重金,相约十年后到此娶她。然而官场不自由,杜牧再来湖州时,已经十四年过去,那女孩真的等了十年,没见他来便嫁了人,此时已经生完二胎了。
杜牧很是感慨,又赋诗一首:
自恨寻芳去较迟,不须惆怅怨芳时。
如今风摆花狼藉,绿叶成阴子满枝。
李商隐曾这样评价他的好友杜牧:刻意伤春复伤别,人间惟有杜司勋。
的确,当我们回忆杜牧诗句时,“远上寒山”,“清明时节”固然脍炙人口,但却不及《杜秋娘诗》《张好好诗》让人动情。
《张好好诗》虽然是写给一个女孩子的,但其中流露的情感,却适用于每个男人对女人的倾诉。
读《张好好诗》,读到最后不是伤心,而是感动。人终将老去,或必须分离,但我永远记得我们在一起的时光,记得你当年最动人的模样。
全文:
牧太和三年,佐故吏部沈公江西幕。好好年十三,始以善歌来乐籍中。后一岁,公移镇宣城,复置好好于宣城籍中。后二岁,为沈著作述师,以双鬟纳之。后二岁,于洛阳东城,重睹好好,感旧伤怀,故题诗赠之。
君为豫章姝,十三才有余。
翠茁凤生尾,丹叶莲含跗。
高阁倚天半,章江联碧虚。
此地试君唱,特使华筵铺。
主公顾四座,始讶来踟蹰。
吴娃起引赞,低徊映长裾。
双鬟可高下,才过青罗襦。
盼盼乍垂袖,一声雏凤呼。
繁弦迸关纽,塞管裂圆芦。
众音不能逐,袅袅穿云衢。
主公再三叹,谓言天下殊。
赠之天马锦,副以水犀梳。
龙沙看秋浪,明月游东湖。
自此每相见,三日已为疏。
玉质随月满,艳态逐春舒。
绛唇渐轻巧,云步转虚徐。
旌旆忽东下,笙歌随舳舻。
霜凋谢楼树,沙暖句溪蒲。
身外任尘土,樽前极欢娱。
飘然集仙客,讽赋欺相如。
聘之碧瑶佩,载以紫云车。
洞闭水声远,月高蟾影孤。
尔来未几岁,散尽高阳徒。
洛城重相见,婥婥为当垆。
怪我苦何事,少年垂白须?
朋游今在否?落拓更能无?
门馆恸哭后,水云秋景初。
斜日挂衰柳,凉风生座隅。
洒尽满襟泪,短歌聊一书。
※ 本文首发自京博国学
※ 本文图片来源于网络,如有侵权请联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