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本书总是让我在读的时候想起很多人。
Nana
作为母亲,Nana无疑是失败的,她将她生命里流不完的苦水倾倒给自己的女儿,将一生的抱怨都留给了她。每当看到她泼辣又慵懒的生活,看到她不断的打击女儿生命中的希望,打破清贫生活中屈指可数的快乐时,我总是想到张爱玲笔下的曹七巧。同样的出身贫贱,同样的命运不公,同样的将自己的失败负荷给自己的女儿。但没有一朵玫瑰花会无缘无故的只剩刺,这里面有风霜的摧残,有雨雪的相逼。Nana也曾有过自己的爱人,也曾有过真正的快乐。她原本一周后就要和相爱的人结婚,过着底层女性所能渴望的到的快乐生活,却一转身怀着私生女被人扫地出门,被亲人抛弃。她痴心妄想么?她何德何能!她贪图钱财?她不也毫不留情的拒绝看人眼色的寄人篱下么!她又有何过错,要承担这样的生活?她唯一的错,是将这份不快乐转嫁给了她的女儿,让这个小姑娘的童年缺少了颜色,让她的婚姻在比Nana更凄惨的境况中忍受。
初读Nana,满心嫌弃,再读Nana,竟忍不住泪水涟涟。
Mariam
不得不说,Mariam是整本书最让人心疼,最让人不忍读的角色,以至于我总是一次次猜想:如果爸爸给她开了门,她的生活会是什么样;如果Nana不这样任性的自杀,她的生活会是什么样;如果她顺利的产下一个男孩,生活会不会对她仁慈些;如果她可以顺利逃跑,生命会不会便终于迎来了春天;以致,我总是在读的时候轻轻的想,Mariam,可不可以不要那么听妈妈的话总是在忍受,可不可以也试着去抗争?
Mariam一生没有孩子,但在我眼中,她却最符合古往今来的母亲形象:任劳任怨,逆来顺受,无私奉献,最后将自己的生命也给了孩子(Laila母子三人)。也是在读她,我脑中瞬间出现了另外一个人,柔石《为奴隶的母亲》中的春宝娘。
“那时她生下了一个女儿,她简直如死去一般地卧在床上。死还是整个的,她却肢体分作四碎与五裂。刚落地的女婴,在地上的干草堆上叫:“呱呀,呱呀,”声音很重的,手脚揪缩。脐带绕在她底身上,胎盘落在一边,她很想挣扎起来给她洗好,可是她底头昂起来,身子凝滞在床上。这样,她看见她底丈夫,这个凶狠的男子,红着脸,提了一桶沸水到女婴的旁边。她简单用了她一生底最后的力向他喊:“慢!慢……”但这个病前极凶狠的男子,没有一分钟商量的余地,也不答半句话,就将“呱呀,呱呀,”声音很重地在叫着的女儿,刚出世的新生命,用他底粗暴的两手捧起来,如屠户捧将杀的小羊一般,扑通,投下在沸水里了!除出沸水的溅声和皮肉吸收沸水的嘶声以外,女孩一声也不喊——她疑问地想,为什么也不重重地哭一声呢?竟这样不响地愿意冤枉死去么?啊!——她转念,那是因为她自己当时昏过去的缘故,她当时剜去了心一般地昏去了。”
——《为奴隶的母亲》柔石
犹记得第一次读到这段文字的震撼。人性的凶残是否根本没有底线,一个母亲又是否可以承受这样的画面。可当我读到Mariam时,我突然明白了,作为一个母亲,对生活的承受力永远没有底线,就像Laila冒着被塔利班毒打依然坚持看女儿时明白,人的身体居然可以被打成这样还能生活。生活对Mariam展现的唯一的仁慈便是将Laila带给了她,从此她也有了温暖,有了快乐,她的爱也终于有了回应。她第一次感受到了真诚的被爱,被依赖。Mariam最后为了这份爱死了,但死时她那么镇静,我想那一刻她比以往的三十几年中的每一刻都要踏实,都要宁静,因为这世上终究有人在挂念着她,也终于,她有了值得挂念着的人。
Jalil
Laila的爸爸像是《穆斯林的葬礼》中的楚老师,彬彬有礼,满腹才华,面对自然面对书本,信手拈来从善如流,但面对生活,却又有些那么力不从心。但Mariam的爸爸不同,他更像是旧社会大家庭的家长,他有着高高在上的地位,他有数不尽的财富保证着家庭有规有矩的经营,也因为此,他不能拥有半点疏漏,他不能为任何事情做出妥协和牺牲,即使对方是他视若珍宝的女儿。我原本以为,这是一个绝不能原谅的角色,即使他前来向Mariam忏悔,即使Mariam在听到他死讯时已原谅了爸爸,我也依旧这样认为:如果不是他,Mariam的生活不至于这么凄惨;十几年二十几年,如果他愿意为女儿做出一丁点牺牲,Mariam也不会这样遭人嫌弃。他没有,他什么都没有做,他的无所作为无法原谅。但是,当看到他留给Mariam的东西,看到那部Mariam梦寐以求的动画片时,当读到他写给Mariam的信时,再怨恨的女儿或许也会原谅她这做错事的父亲。他也在用懊悔赎罪,他的后半生也并不如他当初想象般轻松。为人一世,很多时候不必为了自己为了别人的一些过错而耿耿于怀,就像Nana,不要总是以一个牺牲者的姿态那么“刚烈”的存在,或许生活就会是另外一番模样,或许爱的人的生活也会是另外一番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