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意渐浓的傍晚,城市被一层湿漉漉的雾气包裹。警探衫下诚一接到报案时,正对着冷掉的咖啡皱眉。报案地点在城郊一条偏僻的沿河公路,死者趴在方向盘上,姿势扭曲,像个被随意丢弃的旧玩偶。
现场没什么血迹,至少第一眼看上去如此。死者是个中年男人,穿着熨帖的西装,手腕上的表停在下午三点十七分。衫下的目光很快被那辆黑色轿车吸引——车牌号4E·Q·16,白地黑字,在昏暗光线下显得有些突兀。
“死者叫森田信彦,”年轻警员在一旁低声汇报,“一家小贸易公司的老板。车是他自己的,车牌登记信息吻合。初步判断是一氧化碳中毒,但……”警员顿了顿,“车窗关得严丝合缝,空调是开着,但排气系统没有明显堵塞。”
衫下没说话,戴上手套,绕着车走了一圈。轮胎上沾着新鲜的泥点,像是刚从什么泥泞地方回来。他凑近车窗,鼻尖几乎碰到玻璃,隐约闻到一股淡淡的、不属于汽油的甜腻气味。
森田信彦的家在一个安静的高档小区。妻子开门时,脸色苍白如纸,眼神空洞。客厅收拾得一尘不染,却透着一股缺乏人气的冷清。衫下注意到玄关鞋柜里,除了男士皮鞋和女士高跟鞋,还有一双崭新的、尺码很小的儿童运动鞋。
“他最近……有没有什么异常?”衫下问道。
森田太太端茶的手微微一颤,茶杯在 saucer 上发出清脆的碰撞声。“异常?”她重复着,眼神飘向窗外,“他总是很忙,公司……好像不太顺利。但他从不对我说这些。”
“你们有孩子?”衫下状似随意地提起。
女人的脸色瞬间变得更白了,她低下头,手指紧紧攥着衣角。“……有过一个女儿,三年前……车祸去世了。”
谈话陷入沉默。衫下的目光扫过客厅墙上的全家福——照片上的小女孩笑得灿烂,站在森田信彦身边,父女俩的手紧紧牵着。
回到警局,尸检报告出来了。确实是一氧化碳中毒,但体内还检测出少量镇静剂成分。更奇怪的是,车内除了森田信彦的指纹,还在副驾驶车门内侧发现了一个模糊的、不属于他的指纹。
衫下盯着报告,又想起森田太太提到女儿车祸时那躲闪的眼神。他调出三年前的交通事故档案,找到了那个女孩的案子。肇事司机逃逸,现场只留下一些破碎的车灯碎片和……一个模糊的车牌尾号线索。当时追查无果,成了悬案。
他忽然想起什么,翻出森田信彦公司的资料。公司主营汽车配件,最近似乎接了一笔大单,客户是一家……专门处理事故车零件回收的公司。
夜色更深了。衫下再次来到那条沿河公路。雾气更重了,河水无声地流淌,像一条黑色的带子。他站在森田信彦停车的位置,想象着当时的情景——一个男人,坐在车里,开着空调,或许是在等人,或许是在思考什么。然后,死亡悄然而至。
是自杀吗?不像。那镇静剂和陌生的指纹怎么解释?
衫下的目光落在河面上,忽然想到了什么。他叫来技术队,沿着河岸仔细搜索。几个小时后,天快亮时,一个队员在淤泥里找到了一个小小的金属物件——那是一个汽车排气阀的零件,上面似乎还残留着某种化学物质的痕迹。
而这个零件的型号,恰好和森田信彦公司最近采购的一批配件吻合。
衫下拿出手机,拨通了森田太太的电话。电话响了很久才被接起,背景里有压抑的哭泣声。
“森田太太,”衫下的声音很平静,“三年前,撞死你女儿的肇事司机,是不是……和你丈夫认识?”
电话那头的哭泣声戛然而止,只剩下长久的、令人窒息的沉默。
“我查到,你丈夫公司三年前有一笔异常的资金流动,流向了一个匿名账户。而那个账户的主人,后来因为别的案子入狱,他的车牌号……虽然大部分被遮挡,但尾号和你女儿事故现场的线索吻合。”衫下缓缓说道,“你是不是发现了什么?发现你丈夫为了公司,隐瞒了真相,甚至可能……用钱封住了凶手的嘴?”
沉默像潮水一样涌来。过了很久,森田太太才用沙哑的声音开口:“我女儿……她当时穿着新裙子,说要给爸爸一个惊喜……我看到他车里的行车记录仪卡不见了,看到他偷偷处理掉一件沾了泥的外套……我问他,他只说别管……”
她的声音哽咽了:“我恨他,我恨他为了钱可以这样……但我更恨我自己,我不敢问,不敢查……直到最近,我发现他好像又在和那个凶手联系,好像是被威胁了……”
衫下挂了电话,望着渐渐亮起的天空。雾气开始消散,河面上泛起微光。
真相有时就像这河面下的暗流,表面平静,底下却藏着汹涌的秘密和不堪的人性。森田信彦的死,是被灭口?还是他自己无法承受良心的谴责,选择了这样一种方式结束?
那个模糊的指纹,那个被丢弃的排气阀零件,还有森田太太那复杂的眼神……线索像散落的拼图,慢慢在衫下脑海里拼凑出一个关于愧疚、隐瞒、以及最终走向毁灭的故事。
而那个车牌号4E·Q·16,就像一个冰冷的注脚,标记着一个男人在道德与现实的夹缝中,最终驶向的那条不归路。公路上的晨雾彻底散去,阳光照在黑色的轿车上,反射出刺眼的光,仿佛在无声地诉说着那些被掩盖在平静生活下的、沉重的罪孽与悲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