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话小说
蝴 蝶 姑 娘
若干年前，这儿曾是热闹的村庄，有一年洪水冲毁了房屋，这一带渐渐成为荒芜的林子了。
说的是有一天黄昏，从老远老远的地方飞来了一只美丽的“蝴蝶”。
她长得十分漂亮，穿一条百折裙，赤着脚，头上用红绸扎着一对很好看的蝴蝶结。她追着风，踏着轻盈的步子，跑呀跑呀，跑到这阴森的林子深处；这儿看看，那儿瞧瞧，似乎一心在寻找着什么。
她在寻找着什么呢？
此时此地，她脑子里正浮现出父亲临终时对她讲起的那个“万用馒头”：
“……在没有人的地方，闭上眼，一边把它捏扁，一边嘴里念着需要的东西，同时脑子里也想着那个东西的模样，念完三遍睁开眼睛，你的目的就得到了。如果你的肚子饿了，千万不要把它一口吃掉，那样只能饱十天，如果吃三分之一，就饱三百三十三天；吃一粒米大的一点，要饱一辈子……”
父亲的话，像林子里那些奇幻的鸟鸣，时时在她耳畔回响。
蝴蝶姑娘遵照父亲的遗嘱，用树枝把夹在四棵大树间的父亲的坟墓掘开，只见一个棺材上搁着一块精致的小盒子。她小心翼翼地揭开它，果然有一块绸子包裹。
这时，风缓下来，雀鸟也不再卖弄嗓门了，那盒子里的包裹慢慢地像昙花开放似地自动展开：红一层，黄一层，绿一层，然后出现了一个黄澄澄的馒头。
“啊呀，这么奇妙的宝贝，怎么被藏在了这儿了呢？”蝴蝶姑娘兴奋的惊叫声，打破了林子的寂静，雀鸟也感到一阵惊慌，忍不住叽叽喳喳地乱叫，风开始猛烈地摇撼树林。她也带着盒子离开了林子，飞向远处的村庄，消失在昏暗的暮色中。
烛光下，蝴蝶姑娘坐在床边，随手拣一块用来祭奠父亲的苹果，塞进嘴里。她像面临巨大的抉择，一会儿激动得坐立不安，一会儿又陷入深深的沉思：
“这块不知传递了多少代的珍宝，现在该我第一次享用它了。变一个什么东西好呢？……馒头——吃了，养活一辈子？”
她一边想，随手又从祭盘里拣了一个苹果。这时姑娘才觉察到，自己虽然漂亮，但身上似乎缺少一些装饰品。她忽然想到，脖子上应该有条项链，跟那些财主家的小姐一样。
她闭上眼，小心地捏着馒头，念道：
“项链、项链，像财主家小姐的项链……”
她念完三遍，睁开眼睛，手中果然是一串闪烁着五光十色的项链。
项链得到了。她又 想：“自己长得这样漂亮，又有这样好看的项链，不到城里显扬显扬，那简直是太浪费了。”于是，她带上项链往城里去了。
这是一座古老的小城，姑娘却不知道有多少条街巷，一排排褪了色的红漆铺板，夹着一条条树荫道。她走在大街上，觉得自己与众不同：油绿的百折裙，淡红的蝴蝶结，刚洗干净的布鞋，还有闪闪发光的项链。可不，你看那些人吧，哪一个不是对她投以羡慕的目光？
走着走着，姑娘突然忧虑起来，她想别人一定是在看她的裙子、布鞋以及头上淡淡的蝴蝶结；至于项链，人们多半是看破不见的。
这时，迎面走来一个牵牛的农夫，瞟了一下她的脚，说：“真脏！”她也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脚，鞋子不知啥时候破了个口，露出一个小脚丫。她一阵脸红，赶紧跑到一个鞋店。她看上一双绣花鞋，店主要一千文铜钱，她愣了愣，瞥了店主一眼说：“这鞋我也有。”
蝴蝶姑娘想：“项链人家是不会看的，现在自己应该有一双绣花鞋，这样我可以胜过城里所有的人了。再说，谁会舍得花一千文铜钱买一双鞋呢？”
她疾步来到一条窄窄的小巷。两侧都是陈旧的土墙，隔墙人家的小院子里有一棵梨树，一群画眉在树上呀呀地叫着。她想：“这些丑八怪该不会泄露我的秘密吧？”她开始念道：
“花鞋、花鞋，能闪光的花鞋……”
她面前果然一双熠熠生辉的绣花鞋。
她立刻穿上它，提着刚脱下的旧鞋走了几步，像小蝌蚪厌弃自己的尾巴似的，丢下手中的鞋，然后又再次来到热闹繁华的市中心。
“真像驾着彩云的仙女呀！”一位老奶奶带着爽朗的笑声赞美说。正在她享受最大的幸福时，那老奶奶不小心踩脏了她的绣花鞋，老奶奶赶紧躬身下去给她拍干净，连忙说：“哪家的小姐呀，真对不起！”蝴蝶姑娘气得嘟着嘴巴，心里骂道：“该死的老鬼，谁要你来捧场！”
一会儿，她看见一个小姑娘穿一条绸裙，似乎也很美。穿绸裙的姑娘对她说：“只有漂亮的鞋，没有漂亮的裙子，半土半洋的，也不能算真正的漂亮。”蝴蝶姑娘思考了一下，觉得那姑娘的话很有道理，对她说：“小丫头，你在这儿等着，我家里也有漂亮的裙子，我去穿来给你看。”
“蝴蝶”又飞到一个不引人注意的地方，脱下旧裙和新鞋，她闭着眼，默念道：“绸裙、绸裙，漂亮的绸裙，能遮住脚的绸裙……”
她照例念完三遍，手里果然是一条有孔雀羽毛花样的绸裙，穿上刚好遮住脚。
她立刻飞到那小姑娘面前，问她：“我有谁美？”
“西施！”那个小姑娘仰着笑脸回答。
“的确也不过分，”蝴蝶姑娘高兴地说道，“但是应该说凡是西施美的地方，我都有；凡是我美的地方，都是西施所没有的。你说是不是？”这话反把小姑娘弄糊涂了。她想：“她真的比西施美呢，还是西施比她美？谁她说不清。”，然后回答说：“反正你今天非常美，至于同西施比嘛，我也没有见过西施……”
“当今世上的人们的确太可笑了，连西施这个人是不是真有过都说不清，却偏要崇拜她，而不赞美我！”蝴蝶姑娘一边愤愤不平，一边同那个姑娘并肩而行。人们都恭恭敬敬地让她们通过，谁也不知道她们在街上来回走了多少遍。
中午过后，那个小姑娘提出要吃饭，这下蝴蝶姑娘为难了。虽然这么阔气，衣袋里却实实在在一分钱也没有呀！便骗那姑娘说：“啊呀，我忘了，今天我们家里请客，我要早些回去。等下次来，我给你带一条像我这样的裙子，我走了。”
蝴蝶姑娘离开那个小姑娘，越走越觉得肚子饿。便来到一个竹林里，只见一群猪儿在拱土。她越发觉得自己比它们还饿，不得不脱下裙子，闭眼一揉，睁开眼睛时的确是一块热气腾腾的馒头。
她小心谨慎地掐下一粒米大的一点，吃下去，果然把饥饿赶跑了。接着，她又默念道：“绸裙绸裙，漂亮的绸裙、长长的绸裙……”
她重复了一遍、两遍、三遍……那馒头慢慢变成了一块石头。她失望、悲伤，忍不住哭了起来……
太阳升了起来，它高高地俯视着大地。这时，人们看见一个小女孩赤着脚，下走在一条大路上，她边走边哭，边哭边走。远远地，还能听到她那伤心的哭泣……
1983年12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