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幕
【这是一个极其朴素的家庭,摆着朴素的家具,客厅的墙壁甚至发灰,就连唯一的一套沙发也断了线,上面有几处老鼠的啃咬裂痕,玛蒂尔蒂围着围裙正拿着鸡毛掸子扫着柜子上的灰】
旁白 (与玛蒂尔蒂的动作同时进行): 世上的漂亮动人的女子,每每像是由于命运的差错似地出身平凡,整日做伴的是陈旧的家具和烦杂的家务,那种养尊处优和娇矜富贵的日子从来都只能是妄想。
【电话铃声响起】玛蒂尔蒂跑去接电话
玛蒂尔蒂:喂,是布朗太太啊,什么事啊?(停顿一段,口气带着惋惜)哦,舞会啊,哦!谢谢您的好意,,我明天晚上要和骆塞尔去剧院看音乐会,很抱歉您那里我可能去不了了。真的太惋惜了!(听电话的样子)嗯嗯,好的,再见!
【玛蒂尔蒂挂掉电话后懊恼的坐在沙发上,刚坐下又被弹起来,从屁股下抽出一件脏衬衣,玛蒂尔蒂尖着手把脏衬衣扔到一边】
骆塞尔(倚在门口扯着自己的领带,看着坐着的夫人):明天我加班为什么又要去剧院啊,音乐会我们又怎么听得起啊?
玛蒂尔蒂(立起来身子,瞥了眼自己的丈夫):呵!我们当然去不起音乐会的!布朗太太那个家伙邀请我明晚去她家参加舞会,估计是她又要炫耀她的富贵裙子了,我才不愿意去看她的风头。
骆塞尔(打开瓦罐盖子):哈!肉汤!世上没有比这更好的东西了……
玛蒂尔蒂(厌恶的看了一眼丈夫,感到无力):等等!那餐布三天没换了,别直接拿上面的勺子!
骆塞尔:怕什么,一直不这样吗。等一下,亲爱的!有个东西你一定会喜欢!
【骆塞尔兴奋的走向衣架,从西服口袋里拿出一个信封】
骆塞尔(兴奋的口气,翘起二郎腿):瞧吧,这儿有点儿东西是专门为了你的。
玛蒂尔蒂(赶忙拆开了信封,从里面抽
了一张印着这样语句的请帖):教育部长若尔日·郎波诺暨夫人荣幸地邀请骆塞尔先生和骆塞尔太太参加一月十八日
星期一在本部大楼举办的晚会。
玛蒂尔蒂(盯着请柬面色漠然,带着伤心而且生气的样子把请帖扔到桌上,冷冰冰地说):你叫我拿着这东西怎么办?
骆塞尔(放下二郎腿,不解的样子):不过,亲爱的,我原以为你大概是满意的。你素来不出门,并且这是一个机会,这东西,一个好机会!我费了多少力才弄到手。大家都想要请帖,它是很难弄到手的,却又没有多少份发给同事们。将来在晚会上看得见政界的全部人物。
玛蒂尔蒂(用一种暴怒的眼光瞧着他,后来她不耐烦地高声说):你叫我身上穿着什么到那儿去?
骆塞尔(一愣,以前原没有想到这一层,支吾地说):不过,你穿了去看戏的那件裙袍。我觉得它很好,我……
(玛蒂尔蒂掩面流泪)
骆塞尔(骆塞尔看着妻子,结巴说):你有点怎样?
玛蒂尔蒂(极力忍回去自己的眼泪,抿着嘴擦了擦脸蛋上的眼泪,极力用宁静的声音回答):没有什么。不过我没有衣裳,所以我不能够去赴这个晚会。你倘若有一个同事,他的妻子能够比我打扮得好些,你就把这份请帖送给他。
骆塞尔(发愁,叹气):这么着吧,玛蒂尔蒂。要花多少钱,一套像样的衣裳,以后遇着机会你还可以再穿的,简单一些的?”
她思索了好几秒钟,双手紧紧握着摩擦
玛蒂尔蒂(迟迟疑疑地回答):细数呢,我不晓得,不过我估计,有四百金法郎,总可以办得到。
骆塞尔 (面色一僵,眼光飘来飘去,叹口气,回答道):就是这样吧。我给你四百金法郎,是我原来准备去买支狩猎枪的,不过你要想法子去做一套漂亮的裙袍,亲爱的,可不要辜负了我的心意。
第二幕
旁白【晚会的日期已经近了,骆塞尔太太好像在发愁,不放心,心里有些焦躁不安。然而她的新裙袍却办好了。】
某一天傍晚,玛蒂尔蒂坐在沙发上扶脸沉思,眼睛放直。
骆塞尔:你有点怎样?想想吧,这三天以来,你是很异样的。
玛蒂尔蒂:没有一件首饰,没有一粒宝石,插的和戴的,一点儿也没有,这件事真教我心烦。简直太穷酸了。现在我宁可不去赴这个晚会。
骆塞尔:你将来可以插戴几朵鲜花。在现在的时令里,那是很出色的。花十个金法郎,你可以买得到两三朵很好看的玫瑰花。
玛蒂尔蒂(蒂摇摇头):不成……世上最教人丢脸的,就是在许多有钱的女人堆里露穷相。
骆塞尔(突然大声叫到):你真糊涂!去找你的朋友伏来士洁太太,问她借点首饰。你和她的交情,是可以开口的。”
玛蒂尔蒂(拍下手站起来欢快走向丈夫,拥抱一下):这是真的。这一层我当初简直没有想过。”
第三幕
伏来士洁太太家
伏来士洁太太(向着她那座嵌着镜子的大衣柜跟前走过去,取出一个大的盒子,带过来):你自己选吧,亲爱的。”
旁白:玛蒂尔蒂见了这些美丽的珠眼睛直发光,拿起拿一串串珠宝反复对着镜子比对,她最初看见许多手镯,随后一个用珍珠镶成的项圈,随后一个威尼斯款式的金十字架,
镶着宝石的,做工非常精巧。她在镜子跟前试着这些首饰,迟疑不决,舍不得丢开这些东西,归还这些东西。
玛蒂尔蒂:你还有没有一点什么别的?
伏来士洁太太:有的是,你自己找吧。我不晓得哪件合得上你的意思。
玛蒂尔蒂(忽然在一只黑缎子做的小盒子里,发现了一串用金刚钻镶成的项链;双手拿着那东西发抖,她把它压着自己裙袍的领子绕在自己的颈项上面了,对着自己在镜子里的影子出了半天的神,顾虑迟疑地问):
你能够借这东西给我吗,我只借这一件?”
伏来士洁太太(不在乎道):当然可以,当然可以。
玛蒂尔蒂(跳起来抱着她朋友的颈项,热烈地吻了又吻):哦,亲爱的,太感谢你了!
(兴奋的极速下场)
第四幕
旁白:晚会的日子到了,骆塞尔太太得到极大的成功,她比一般女宾都要漂亮,时髦,迷人,不断地微笑,并且乐得发狂。一般男宾都望着她出神,探听她的姓名,设法使人把自己引到她跟前作介绍。本部机要处的人员都想和她跳舞,部长也注意她。她用陶醉的姿态舞着,用兴奋的动作舞着,她沉醉在欢乐里,她满意于自己的容貌的胜利,满意于自己的成绩的光荣;满意于那一切阿谀赞叹和那场使得女性认为异常完备而且甜美的凯歌,一种幸福的祥云包围着她。所以她什么都不思虑了。
(玛蒂尔蒂边解下披在自己身上的破衣服边走骆塞尔在后面牵住了她。)
地点:家
骆塞尔:从晚会结束你就一直不愿意穿着它,你这样子会着凉的!
玛蒂尔蒂:我是绝对不会再那群穿着皮草的太太面前露穷的,即使是我们在塞纳河冻着走了半宿我也不愿意!
骆塞尔:我们俩最后像丧门狗一样狼狈,好不容易才找到一辆车,我现在只想好好的泡个澡,明天十点我还要去部门呢。
玛蒂尔蒂(解开围巾,照着镜子,惊呼):啊!
骆塞尔(抖着脱下来的西服):你怎么了
玛蒂尔蒂(惊讶,僵硬着转身):我已经……我已经……我现在找不着伏来士洁太太那串项链了。
骆塞尔(急促着跑到她年前):什么!……怎样!……哪儿会有这样的事!
(动作:两人慌忙的翻着衣服,最后两人绝望的坐在沙发上)
骆塞尔:你能够保证离开舞会的时候还挂着那东西吗?
玛蒂尔蒂:对呀,我在过道里还摸过它。
骆塞尔:不过,倘若你在路上失掉了它,我们可以听得见它落下去的声响。它应当在车子里。
玛蒂尔蒂:对呀。这是可能的。你可曾记下车子的号码?”
骆塞尔:没有。你呢,你当初也没有注意?
玛蒂尔蒂:没有。
骆塞尔(穿好衣服):我去把我俩步行经过的路线再走一遍,去看看是不是可以找得着它。(下场)
旁白:于是他出街了。玛蒂尔达呢,连睡觉的气力都没有,始终没有换下那套参加晚会的衣裳,就靠在一把围椅上面,屋子里没有生火,脑子里什么也不想。骆塞尔第二天带着瘦削灰白的剑回来了。
骆塞尔:什么都没找到,去了车局,也去了警察局,什么都没有找到,唉!你现在写信给你那个女朋友说你弄断了那串项链的搭钩,现在正里修理。这样我们就可以有周转的时间。
玛蒂尔蒂:好的,那……
骆塞尔:我们来算一下费用吧,我拿着盒子找不到这串项链,后来在一家小珠宝店里才发现了一串,它……要……四万法郎……店里可以作三万六千让给我们。我父亲从前留给他的一万八千金法郎。剩下的数目就得去借了。
玛蒂尔蒂:这要接多少啊?我可以向我我朋友借点……
(两人坐着在纸上写,逐渐黑幕)
旁白:骆塞尔动手借钱了,向这一个借一千金法郎,向那个借五百,向这里借五枚鲁意金元,向另一处又借三枚他签了许多借据,订了许多破产性的契约,和那些盘剥重利的人,各种不同国籍的放款人打交道。他损害了自己后半生的前程,他不顾成败利钝冒险地签上了自己的名姓,并且,想到了将来的苦恼,想到了就会压在身上的黑暗贫穷,想到了整个物质上的匮乏和全部精神上的折磨造成的远景,他感到恐怖了,终于走到那个珠宝商人的柜台边放下了三万六千金法郎,取了那串新项链……
(玛蒂尔达在洗衣服,然后又去扫地,又去打扫橱柜,伏来士结太太敲门,)
玛蒂尔蒂(开门,惊慌):哦!伏来士洁太太,你……怎么来了
伏来士结太太:你该换给我一样东西了(边说边走进来,坐下)
玛蒂尔蒂(面色尴尬):哦,抱歉,太太……(迎着太太进来,然后把盒子递给她)
伏来士洁太太(用一种不高兴的神情向她说):你应当早点儿还给我,因为我也许要用它。(拿过来顺手把盒子塞进包里)
玛蒂尔蒂(紧张,颤音):哦,抱歉……
伏来士洁太太:哦,亲爱的玛蒂尔蒂,你怎么变得这么邋遢,你应当对自己好点,我走了亲爱的……再见(下场)
(玛蒂尔蒂呆坐,慢慢黑幕)
旁白:玛蒂尔达庆幸幸好她的好朋友没有打开那只盒子,倘若看破了这件代替品,她将要怎样想?她难道不会把她当做一个贼?骆塞尔太太尝到了穷人的困窘生活了。此外,突然一下用英雄气概打定了主意,那笔骇人的债是必须偿还的。她预备偿还它。他们辞退了女佣;搬了家;租了某处屋顶底下的一间阁楼下。
(亮幕,重复刚才的洗衣服,扫地等动作,做了后呆坐在地上,抱着膝盖,头低在之中
中间旁白不停)
她洗濯杯盘碗碟,在罐子锅子的油垢底子上磨坏了那些玫瑰色的手指头。内衣和抹布都由她亲自用肥皂洗濯再晾到绳子上;每天早起,她搬运垃圾下楼,再把水提到楼上,每逢走完一层楼,就得坐在楼梯上喘口气。并且穿着得像是一个平民妇人了,她挽着篮子走到蔬菜店里、杂货店里和肉店里去讲价钱,去挨骂,极力一个铜元一个铜元地去防护她那点儿可怜的零钱。每月都要收回好些借据,一面另外立几张新的去展缓日期。她丈夫在傍晚的时候替一个商人誊清账目,时常到了深夜,他还得抄录那种五个铜元一面的书。末后,这种生活延长到十年之久。十年之末,他俩居然还清了全部债务,连同高利贷者的利钱以及由利上加利滚成的数目。
第五幕
香榭丽舍大街
(伏来士洁太太走在路上散步)
玛蒂尔蒂(在台角落犹豫,试探语气):早安,约翰妮。
伏来士洁(看着玛蒂尔蒂犹豫一会,太太支支吾吾地说):不过……这位太太!……我不知道……大概应当是您弄错了。
玛蒂尔蒂:没有错。我是玛蒂尔德·骆塞尔呀。”
伏来士洁太太(狂叫了一声):噢!……可怜的玛蒂尔德,你真变了样子!……
玛蒂尔蒂:对呀,我过了许多很艰苦的日子,自从我上一次见过你以后;并且种种苦楚都是为了你!……”
伏来士洁太太(不解):为了我……这是怎样一回事?”
玛蒂尔蒂:从前,你不是借了一串金刚钻项链给我到部里参加晚会,现在,你可还记得?
伏来士洁太太:记得,怎样呢
玛蒂尔蒂怎样?!我丢了那串东西。”
伏来士洁太太:哪儿的话,你早已还给我了。”
玛蒂尔蒂:我从前还给你的是另外一串完全相同的。到现在,我们花了十年工夫才付清它的代价。像我们什么也没有的人,你明白这件事是不容易的……现在算是还清了帐,我是结结实实满意的了。
伏来士洁太太:你可是说从前买了一串金刚钻项链来赔偿我的那一串?
玛蒂尔蒂:对呀,你从前简直没有看出来,是吗?那两串东西原是完全相同的。
(说完,她用一阵自负而又天真的快乐神气微笑了。)
伏来士洁太太(感动了,抓住了她两只手):唉。可怜的玛蒂尔德,不过我那一串本是假的,顶多值得五百金法郎!……
玛蒂尔蒂: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