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口的光影》

清晨的雾还没散尽,母亲照例穿上那件褪了色的靛蓝罩衫,站在村口歪脖子柳树下送我。她鬓角的白发被露水浸得发亮,手臂却挥得格外用力,像要把所有的牵挂都揉碎在晨风里。

后视镜里的身影越来越小,拐过晒谷场时,我习惯性回望。老柳树虬结的枝干间,那抹蓝还在原地晃动。车载导航突然发出刺耳的提示音,惊得我差点撞上路边新垒的秸秆堆。

深夜打开监控时,电子时钟显示08:17。画面里的堂屋昏暗如窖,母亲佝偻着背坐在八仙桌前,老式座钟的滴答声混着她断断续续的抽噎。她突然抓起我喝过水的搪瓷缸,指腹反复摩挲杯沿的水渍,泪珠就顺着那道经年累月的茶垢沟壑滚下来,洇湿了手背上暴起的青筋。

二十年前的冬夜浮现在眼前:我趴在灶台写作业,母亲用结冰的井水浣衣,十指冻得通红却笑着说"水越冷汰得越干净"。此刻监控画面突然剧烈晃动,原来是她起身太急碰倒了条凳。那条凳自我记事起就缺了条腿,用瓦片垫着竟也撑过了三十年岁月。

窗外的霓虹在玻璃上淌成河,我摸着冰凉的手机屏幕,突然看清所有离乡的清晨——母亲的笑靥原是揉皱的宣纸,轻轻展开就露出背后洇透的泪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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