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是八月份上旬某天晚上十点。半小时前,大约跟昨天晚上差不多的时间,我再次接通了二姨的电话。
我深呼吸了两次,才从没吃到鸡从而疯狂输出痛苦转换成沉默聆听状态:“喂,二姨呀。”
大约两个月前,我的表弟跟全国近千万中学生一起,从高三的痛苦中挣脱出来,不过,不管他有没有做好心理准备,另一个深渊也在等着他。一个月前,他得知了他的高考分数,当时我还在准备期末考试,他的爸爸,也就是我二姨父已经迫不及待地把他的分数告知于我。
还差几分就……三百分了。
这就跟我家的猫会吃成胖子这么一个既定事实让人意料之中地绝望。我们这个高考大省,大在报考人口数量,以我表弟的分数,根本不可能就读比较便宜(学费在一万块以下)的专科学校。
意料之中,在我们都很小的时候,我跟表弟表妹们一起被“逼着”学习,他从来都是第一个坐不住然后开小差的,在他目前为止的学习生涯中,得到过最让人无奈的评价也许是,“其实你很聪明的,只要认真起来,肯定能学好的。”
他初中毕业的时候我二姨在小县城里的最次两高中里面犹豫不决,我叹了一口气建议他们选择离家最近的。现如今我小姨的难处是,作为一个家境一点也不殷实的家庭,要不要给我表弟出钱让他再去学校里面浑浑噩噩再过三年。
她在电话里愤懑又无奈,我表弟这两个月的“壮举”包括并不限于:去另一个城市打工,做到一半就翘班回家,工资已经花得七七八八;为了做一个精致boy,钱大约都花在了买衣服、护肤品上;以及给一些个曾经在他“穷困潦倒”之际伸出援手的小姐姐买零食上;缠着爸妈给他买手机、资助他旅游,还有买二十块的快乐肥宅水……
二姨在昨天跟我说时我在电话这边还挺乐,放下电话想跟我舍友拿表弟的事打个趣之时,突然什么也说不出来。要是我跟我二姨易位处之,我在面对我的“儿子”如此“阿斗”,又该如何。
“你跟XXX(我表弟名字)了解一下他到底怎么想的,是想要复读,还是去读技校算了,你们毕竟是同龄人,比较好沟通。”二姨在昨晚说。对了,她在打电话给我的时候我表弟在外面,说晚上十点回家,并让我二姨给他留饭。
鉴于我对我表弟的了解,直接电话过去肯定十有八九不接,我在微信上问他,他给我的答复是,“我不发表,听他们意见。”
我问他,“可以去复读啊。”
“现在都开学了,”不一会儿他又说,“我不想复读,能去读的专科学费贵,大不了就是去读技校了。”
我与表弟的沟通到此为止。
我翻了翻前面的聊天记录,大概是填志愿的时候。
我问:“你真的想读书吗?”
“读啊。”
然后附送三个皱眉的表情。
或许在很多人看来,这根本不是什么选择难题,大不了就去读技校嘛,学一门技术以后出来不至于饿死。问题是,其实我跟我表弟一样,在我选填志愿的时候,我也是连续几天都是空空茫茫的状态,在可供选择的范围里挑挑拣拣,也没有找到真正喜欢的。
又或者说我根本不知道我喜欢的是什么。不清楚发展潜质,也不敢太相信自己的能力。
表弟比我更“惨”的是,可以供他选择的东西少得可怜。
九年义务教育里,我们在课堂上接触的是科教知识,课堂外重温冷冰冰的知识,在高中阶段,时间被分为两半,一半用来学习新知识,另一半用来巩固旧知识。老师们合上书本就拒绝谈论其他除教学外的事情,最多用“上了大学你们就可以……。”搪塞过去。
上了大学的我才知道,有些小孩子早在很小的时候就清楚自己长大后的目标是什么,大学是真正会给予他们“自由”的殿堂。他们会在大学期间竭尽所能地补充自己的专业知识,利用大学资源网络以建立自己资本;而另一些人脱离了父母老师的管制后,很快就会发现专业的“无趣”,同时被更有趣的社团活动分去精力,但是也有可能在探究其他选择中得以施展才能,找到自己的目标。
我身边两种人都有,相比之下,第二种可能明显要走更多的弯路,浮沉可能更多。两者之间没有孰优孰劣之分,都能找到自己的价值。但是还有第三种人,即是既没有目标,也没有挖掘出自己“独特”的才能,陷足于淤泥之中却无法出淤泥,最好的结果是平平无奇地度过大学。
这也许是大学的独特魅力所在,它以无限宽容予以学子真正追求自我的空间,又同时孕育精钢般的条条框框让有些人寸步难行、但不限制有些人攀藤而上。
大二刚开学之时,作为一个社团的继任部长之一,我和我的小伙伴们肩负着一个社团薪火相传的艰巨任务。在一轮面试新人时,我们的目标简单而纯粹——只要符合我们社团气质的都行。结果在面试结束当晚我们便淘汰了一大批既不符合我们社团气质也应当不符合其他社团气质的新生,他们都有一个相同特点:认不清自己的能力,同时也没有自己的特色,要的太多,在很多个社团之间摇摆不定。
二轮面试时有一个师弟在外面跟我聊天,一开口豪气干云:“我来大学就是要好好读书的,每一阶段我都规划好了,绝对不会辜负时光。”
我的社友对我说,这个师弟是我们记选名单里面的一个,坚决要进我们的社团,其他社团想要他,他都拒绝了。
后来师弟真的成了我们社团中的一员,而我们担心的事情也终于发生了。一开始是我们为了巩固社团感情的出游聚会他都基本上缺席,到后来只要是工作时间跟他的读书或者其他计划有所冲突他都一律请假。于是社团内矛盾凸显,其他社友们纷纷抱怨不公平。
于是我们只好单独与他沟通,花费了不少精力。师弟倒是很坦荡,一边道歉一边无奈道:“可是学生会真的很多没有必要出场的活动啊,为了那些东西浪费时间真的太不值了。”
是啊太不值得了。
但对于一心想往学生会上层爬的人来说,或者仅仅出于学生会上层的老师学生们为更多学生服务的精神,却是值得的。
而这种相互的牵绊、各取所需很难达到平衡的时候,就应该在一开始就想好要不要去接受一个社团、服务一个社团,这或许会牺牲一些自己的东西。
又譬如同样是服务输出,在大学里担任一个班干,更是一个吃力不讨好的角色。不同于小中学时代的班干部威风凛凛,大学的班长顶多在辅导员的眼中是从一而终的顺眼“耐用”的,他们的这份“信誉值”在同学们眼中则会大打折扣,这个职位很考验一个人的双商和耐心程度。
一个班长上任的新鲜度很快会被刚刚开学就纷至沓来的一堆要收交、分发、填查的表格名单等所消磨殆尽,好不容易消停之后还可能有一堆会议事项、作业等等要通知,更可怕的是要保证班上同学的出勤率,万一有人缺勤,要安抚老师,要敦促同学,两边都难做,而班长本人是万万不可缺勤的;一旦忘记疏漏了些什么,不管是有意无意,“东窗事发”难辞其咎,班长的颜面就再也难以挽回了。
不过要同学们感激你,别闹了,在班长每次都自告奋勇地上台说点什么的时候,我们总会下意识想起某一次一个同学因为班长忘记通知开会而被辅导员责怪。
凡是服务类型的角色,在大学里都可以考验一个人的能力,最起码对于大部分人来说,可以锻炼一个人的人际交往能力,而一个人的“人品”如何,也许会影响到之后的际遇。
思及此我再次打开我的手机微信,表弟跟我的聊天里面,有现代青少年都有的一些“通病”,在得知可能有机会进一个师范学校时,他跟我说:“幼师工资好低啊;”谈及做些兼职减轻家里边的压力时:“挣不够的,我肯定不行。”一幕幕下来全是皱眉、哭泣表情,搞得我的心情也很down,表弟在一些地方是坚决“坚持己见”,在一些地方是“看你们,我听从意见”。
又或许很小的时候我们就预知了一点,表弟在家长勒令交作业的最后几分钟里迅速瞄准了在一众兄弟姐妹之间最容易心软的我,鼓起他的小包子脸泫然欲泣:“阿姐,借我抄抄呗。”
又想起表弟“贴心”地给在异地照顾他的姐姐们寄去零食。
今天的二姨说,她在看到表弟为了买护肤品衣服而省钱在异地瘦了五斤恨铁不成钢又很心疼时,我就知道,表弟不怕没书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