猛牛 众人进入猛牛宫大厅。只走了几步,背后“咣”的一声——铁铸的大门自动关上,众人心里也“咯噔”一下。 到处空荡荡的,不远处孤零零摆着一张背向这边的黑色大椅子。 大厅里静得能听到所有人的呼吸。 忽然前方“叭”的一声,众人惊疑的停住脚步。 黑色椅子转过来,只见一个人半坐半躺在椅子上,微笑着打量众人。椅子非常宽大,但这人身材更肥胖,几乎完全覆盖了整张椅子。 他收回肥胖的左掌,搁到椅子扶手上,他刚用它打了一个清脆的响指。那粗短的食指上,箍着一枚毫不起眼的戒子,戒子上镶着一颗黄绿色宝石。 纽艮生热情的对众人说: “每一天,为明天!欢迎来到猛牛宫!” 这儿的光线比光明宫差了不少,但众人终于看到他的样子。 纽艮生中等身高,肥头大耳,满面油光,额头梳着微卷儿的、齐截截的刘海。肥硕的身躯穿着剪裁合体、黑色白领儿的西土袍。虽然浑身光鲜,但那肥嘟嘟双下巴底下的大红色领带却破破烂烂的,仿佛戴了很多年。 “你们是来找兲瘟猾的吧?这几年她可真是风光无限呀!”纽艮生微笑着说。 “我们是来找杀害孩子的凶手、婴儿屠夫的!”卓廉亥怒喊。 “您好,纽艮生先生!”贝恩说:“我们正是为了阻止兲瘟猾获奖而来的。” “哦,是吗?” “人人都说您是一位好心的大慈善家。您能不能帮助我们,一起阻止兲瘟猾获奖呢?”蕾妮直截了当。 “哦?”纽艮生愣了一下,接着“哈哈”大笑起来。笑得额头上齐截的刘海儿无风自动。 众人的表情愈发不安。 纽艮生停止大笑,轻蔑的说: “你们真是图央图森珀!虽然我与兲瘟猾是同行,却并不是商业对手,而是重要的互补关系而已。滋养素嘛,蛆虫们不是买兲瘟猾的,就是买我的,或者买麦乐明其他炼金家的。除了如何索取更多税金,贡普从不关心其他的。我与兲瘟猾都是麦乐明的完美炼金家,更是亲密的同志与战友,自然要维护麦乐明的共同利益!如果你们想阻止兲瘟猾获奖,我就更要阻止你们了。” 听到这番话,众人望向纽艮生的目光已变得十分警惕。有人已经攥紧腰畔的武器。 纽艮生颇具气势的说: “不过,若论使用‘麦乐明’的历史,我可比兲瘟猾他们早多了!兲瘟猾只能算后起之秀!她不就是搞了个什么灵肉重构技术吗?搞这种技术真是无聊透顶啊!你们想想看,同样是为了将婴儿的灵魂与身体剥离,用这种技术只是缩短了剥离的时间,提高了敛魂的效率,婴儿少受点罪而已,因此她博得了人道主义的虚名。而我,才不会做这种白痴行为!相反,我更喜欢看婴儿在痛苦中挣扎,时间越长我就越欢喜!哈哈哈……” “你们……为什么要用如此恶毒的魔法,来对付刚生下来的婴儿!这究竟是为什么?!”卓廉亥怒吼。 “这么小的孩子……究竟怎么得罪了你们?你怎能忍心,将你的丑恶戒指,对准一个幼小的生命?”果力哭喊着向纽艮生冲去,被艾维死死拉住。 “你们是孩子的亲生父母吧?”纽艮生不紧不慢的说:“我有个问题想请教。” “说!”卓联亥忍住怒火。 “如果让你,把你刚出生的亲生骨肉,以五十元的价格卖掉,你们肯吗?”纽艮生突然奇怪的问。 “这绝不可能!”卓联亥高喊。 纽艮生收敛了微笑,冷冷的说: “但是在这世上,有一对父母却这么干了。” 众人看着他,不知道他要讲什么。 纽艮生的声音又变得温柔: “将自己的孩子以五十块的价格卖掉,这对父母是不是非常狠心?你们觉得呢?” “这种父母就是人渣!”蕾妮气愤的说。 “但我丝毫不恨他们。”纽艮生微笑着说。 众人一阵讶异,原来纽艮生说的是他自己,这个叟舍雷森的大炼金家竟有一段这样的悲惨身世。 “重点是,”纽艮生声音变重,增添了厚重鼻音作辅:“为什么只有我,才有那样狠心的亲生父母,而其他孩子却都享受着父母挚爱?这不公平!这不公平……”他重复了几遍,喘了口气,又说:“我不会让别的孩子享受父母之爱的,我要把他们,从他们父母身边夺走!连我都没有得到的爱,任何孩子都绝不能得到!” “所以,”贝恩接上说:“怀着这种深深的嫉恨,长大后的你,便加入炼金家的行列,将你看到的孩子都变成石头,让他们无法享受亲生父母的爱护。” 蕾妮等人突然不寒而栗。 纽艮生默认,开始讲述自己的往事。 十多年前,纽艮生给大炼金家伊力当副手。有一次,他偷偷溜进伊力的炼金室中翻找什么,不知道碰到了什么魔器,贡普第一代领主苟采登竟出现了,当场就要收割纽艮生的灵魂!纽艮生感到不妙,便对苟采登说: “伟大的苟采登啊,请先不要割取我的灵魂,如果我由此逃过一劫,一定会献给您更多的灵魂。” “渺小的蛆虫,”苟采登说:“你的确有这样的能力。在本领主眼中,你的生命如沙粒般渺小。但就在你如此低贱的生命上,本领主看到了一股强大的黑色力量。没错,这是嫉恨之力。本无实质的它们,在你身上已经强烈得用肉眼也能看到。” 只见纽艮生身上围绕着数道黑气。 “我将用这种力量来获取更多的婴儿灵魂,并把它们祭献给您。”纽艮生自信满满的说,语气恭维但并不软弱。 “非常好。但本领主是很公平的,如果你能像其他的中土国炼金家一样,为本领主带来新鲜的婴儿灵魂,本领主会按数量和质量支付给你相应的金币。” “这可是我非常乐意、并且一辈子都想做的事业,哈哈!”纽艮生喜极,肆无忌惮的大笑。从他身上散发出来的黑气更是变得漆黑如墨。 “请尽快兑现你的约定。而且时刻记住,从现在起,你欠本领主一个灵魂。” 苟采登的身形慢慢如烟飘散。纽艮生恍然大悟: “原来这就是伊力和苟采登之间的秘密。哈哈!终于被我晓得了!难怪短短几年,伊力就变得富可敌国!” 在猛牛宫,纽艮生给众人讲述着他的秘密往事。 “对了,我还欠苟采登一个灵魂哩!别人从零起步,而我从负数起步。哈哈!实在是太有趣啦!叭!” 他笑着又打了个响指,继续说: “伊力怀疑我知道他与苟采登的勾当后,就找借口将我从伊力宫赶走了。但我已经获得了伊力的商业秘密,所以自立门户,放胆儿大干起来。和其他麦乐明系炼金家的做法一样,我把辛辛苦苦收集到的婴儿灵魂卖给苟采登,每个卖了四十九块。别的炼金家希望价格越高越好,但我只贱卖四十九,哈哈……” “当年你父母把你以五十块价格卖掉,而你出卖孩子的生命只要四十九,是变相满足你比其他孩子高贵的心理吧。”贝恩说。 “你怎么可以将自己的痛苦强加到别的孩子身上?”蕾妮愤慨指责。 纽艮生毫不理睬,只管继续讲述: “但即使卖得如此便宜,几年之间我也发了大财。因为虽然我卖的价格偏低,但是数量极大。然而,和苟采登打交道是极其危险的,我心里明白,苟采登只不过把炼金家当成一件可以利用的工具而已,可以随时把这件工具损毁。因为收集到的婴儿灵魂数量太多,意外也偶有发生,有一次竟差点要了我的命。因为苟采登只要正常婴儿的灵魂。正常婴儿指的是智力正常的婴儿,这种婴儿灵魂完整。而智力受损或者先天智障的婴儿的灵魂是残缺的。另外还有一种情况,有一次我把收集来的灵魂交给苟采登,没想到他老人家勃然大怒,说竟敢掺了一个侏儒的灵魂来糊弄他! 原来,只重数量的我看走了眼,把一个成年侏儒当成了婴儿,这次意外差点要了我的命! 最后我得出一个结论。” “什么结论?”贝恩问。 纽艮生回答: “一个婴儿的智力有问题,是次品;一个婴儿的灵魂有问题,就是危险品。” “自从当年你父母把你卖掉后,你的灵魂就变危险了。唉!你也是可怜人。”贝恩叹息。 “可恨之人必有可怜之处。”蕾妮说。 沃岗早已经按捺不住胸中怒火,他跳出来大吼: “你这个混蛋!竟然把婴儿的生命当成商品,还划分了质量等级!我实在忍受不了啦!我要为葬送在你手里的、千千万万个孩子讨回公道!我要把你揍扁!” 这个因愤怒而鲁莽的壮汉,就要向纽艮生冲去,贝恩和卓联亥急忙拉住。 纽艮生不紧不慢的,很实在、很开心的说: “你认为能打得赢我?你们知道了我这么多秘密,还打算活着离开?其实吧,我之所以讲这些,只是因为一个人的秘密在心里藏久了,就压抑不住的、很想分享给别人、很想找几个听众诉说呢,否则我会憋疯的。此刻我将我的秘密向你们倾诉出来,我就不会再感到压抑和憋闷;然后我再送你们飞升康米内森,于是我的秘密便又不外泄。我又可以把我的秘密保守很长一段时间啦!啪!啪!”他得意非凡,不由得打起响指。 “纽艮生先生,我还有一个问题。”贝恩仍不失礼貌。 “反正你们即将飞升康米内森,我就满足你们最后的要求,有什么疑问就尽快问吧。” “根据狗头人的宣传报道,人民群众的口耳相传,都夸您是一个地地道道的慈善家。请问您冷血到即使害死那么多孩子,眼睛都不眨一下,却为什么又要拿出钱来,帮助那些贫苦的普若利兹人?” 过了半响,纽艮生才回答: “人不能把金钱带入地狱,而金钱会把人带入地狱。其实,我还是相信因果报应的。在百年之后,我很可能会下地狱并受尽折磨。因为我自己身负沉重的罪愆,无法进入天堂。所以,我便散尽家财做些善事,以此来洗涤自己的罪愆。” “您不知道,用肮脏的钱来洗涤,会越洗越脏吗?”蕾妮高声诘问。 纽艮生的脸色瞬间变得很难看。 “那些被你害死的宝宝,一直在地狱等着你哩。”蕾妮冷笑道。 纽艮生浑身一颤,狞笑道: “哼哼!好吧,即然这样,我就先把你们送进去,与他们作伴好啦。” 艾维和剑圣阿笠在光明宫与众人分开,从斯泰特塔偏门闯入。 “什么人?”总演播室门外的两个狗头人喊。 狗头人毫无战斗力,比普通人还要弱许多。艾维左右两个勾拳打晕他们,然后一脚踢开门冲了进去。 演播室里端坐着一雌一雄两名狗头人,正在用娴熟美妙的派肯语,直播着国家魔法奖励大会实况。雄狗头人竟是胡珍梵。 “你好呀,胡珍梵灵导。”艾维友好的向他打招呼。 雌雄狗头人看到不速之客闯入,惊得连播报工作也忘了。胡珍梵呆呆的说: “想不到咱们真是有缘,离上次见面还没几个月……” 艾维截断他的话: “上一次在匕水页,你欺负我说,我没有自己的狗头人为自己服务,所以我无论说什么,都不会让人民听到。但是现在,我即将说的话,会马上传遍叟舍雷森全国,进入每一个基层群众的耳朵里。” “你想利用我?” 剑圣阿笠用一个动作回答了胡珍梵。他对着烛台上的三根蜡烛看了两秒,每一根忽然断成三截。 这显然是利器造成的,但谁也没有看到剑圣拔刀。 胡珍梵显得非常平静和镇定,他温和而亲切的说: “无论您说什么,我都会为您转达。很荣幸为人民效劳!” 艾维满意的点点头: “很好,这才像个人民贡普的样子嘛!” 于是,狗头人的播报忽然变成了别的: “……阿麦丽卡人的宠物中了魔法‘埋了命’惨死,阿麦丽卡统治者强制炼金家拿出两千四百万刀赔偿宠物主人(刀,阿麦丽卡制式硬币,形状如刀),有的人不要赔偿,他们早已把自己的宠物当成亲人而痛苦悲伤,其悲剧的罪魁正是叟舍雷森炼金家;咱们伟大的叟舍雷森祖国,被贡普统称为杰斑人的普若利兹族孩童们,也中了石化魔法,或者惨死,或者残废,或者成了白痴,这一切悲剧的祸首,正是叟舍雷森的炼金家!他们既不反思自己犯下的罪孽,也不向失去孩子的父母谢罪。而此时贡普领主金胡桃,却在人民大汇厅,忙着给刽子手颁奖庆功! 难道中土儿童、堂堂叟舍雷森杰斑人,连阿麦丽卡的猫狗都不如?! 许多父母的孩子受到了残害,我们正在斯泰特塔抗议,这是正义公理对残暴统治的正面碰撞。 冷漠的人民啊,因为你们没有小孩或者孩子已经长大,所以你们就可以,站在一旁冷漠旁观吗?!你们的孩子终究会有孩子,你们的孙子将来还是会受到贡普的毒害!所以,你们还能认为,我们的抗议不关你们的事吗?我们队伍的力量是弱小的,也许还没走到国务宫,就被贰鬼冲散,许多父母可能会因此被捕、丧命。 我们的力量不足以保护我们自己的孩子,但我们毫不畏死!我们已经尽了最大努力,去争取我们孩子的公道、生命的尊严!生命对于每一个人来说,诚然是十分可贵的,然而为了抵抗魔鬼而献出生命,才是生命最珍贵的地方,才是燃烧生命所放射的最伟大光辉! 人民群众牺牲了;他还活着;贡普虽然活着,他的肉体与灵魂早就腐臭不堪! 贡普作为中土的统治者,虽然只是漫漫历史长河中,极其短暂的小丑登台,却会遗臭万年! ……” 播报从斯泰特塔传出,随即被石头城各处的狗头人转发,整座城市都听得清清楚楚。全中土国的狗头人魔法塔也接收并转播,全国都听见了。 全石头城的居民沸腾了。他们知悉了真相,愤怒的冲出家门,赶往斯泰特塔。他们要为变成石头的孩子讨回公道! 贰鬼们听到报道不对劲,知道总演播室出了差池,大呼小叫的冲进斯泰特塔,被守卫入口的剑圣一一斩杀。 猛牛宫大厅中。 现场气氛紧张到了极点。纽艮生的气势压制了全场。一个人像是把贝恩十几个人重重包围了! “啪!”坐在黑色巨椅上的纽艮生打了个响指,将猛牛宝戒对准众人。他的嘴里念起短促的咒语,连续发出了七个光球。 “石化光球,快躲开!”卓廉亥提醒。 众人急忙向两边躲开。但这七个光球早就锁定了各自的目标,一直追着沃岗、贝恩、蕾妮、卓联亥、宙金、戎波、唐令。 “好玩!哈哈!太好玩啦!”坐在椅子上的纽艮生连声叫着。他看到被光球追赶的人在大厅逃窜的狼狈样子,笑得前仰后合。 被光球追击的蕾妮在极短的时间里射出凌厉一箭,纽艮生侧身躲过。只听“嗡”的一声,箭矢将三指厚的木椅背洞穿,钉入远处的石墙! “好犀利的箭!”纽艮生由衷赞叹,接着说:“可惜你没机会了。麦乐明之力,回旋镖!” 纽艮生的戒指里飞出三只小巧的回旋光镖。这些光镖比原来的光球体积小得多,却也灵活得多。 宙金成功的躲避掉光球,他刚暗自庆幸,突然感觉一只手臂变得又麻又酥,手中的人民剑掉在地上。宙金大吃一惊,连忙低头瞧去。只见一只光镖插在手臂上面,并很快隐没掉了。被插中的地方变成了灰黄色。 贝恩跳到蕾妮身前,用辟魔盾将追赶自己的光球、蕾妮的光球和光镖都抵消掉了。 贝恩刚松出一口气,突然感到肩膀被一股大力狠狠压了下去。他支撑不住,一下坐倒在地。 原来,另一只光镖绕到一边,从一侧——他的视觉盲区向他飞去。幸好蕾妮及时发现,她来不及发出提醒,情急之下,一下把贝恩按倒,她自己也一起摔倒。 光镖堪堪从贝恩和蕾妮头顶擦过,撞击在一旁的黑色石柱上,在那里留下醒目的灰黄色印记。 大卫刚见到纽艮生时,就盘腿坐到地上一直未动。也许他看上去就是一位毫无威胁的残疾人,而被纽艮生彻底无视,当成了空气。 大卫微低着头,眼睛向上愣愣的盯着纽艮生。 “令人讨厌的目光。”纽艮生厌恶的说。他被盯得心里有些发毛,立刻对大卫不满了。 “麦乐明之力,回旋镖!” 纽艮生向大卫发出一连串回旋光镖。五个回旋光镖旋转着向大卫飞去。纽艮生知道这个双臂被缠住、一条腿上还包着石膏的残疾人是绝对躲不掉的。他抿嘴露出一排牙齿,准备在自己的猎物现出狼狈之态时哈哈大笑。 这只蛆虫见到一连串的光镖飞来,竟一动不动,仿佛已经被骇呆了。 纽艮生不禁大失所望,他本来还想玩一场猫戏老鼠。 五个回旋光镖像是早有预谋,将大卫围起来。然后同时快如闪电般的向目标冲了过去,如同围猎的鬣狗。 纽艮生叹了口气,心想一座崭新的石雕像就要诞生了,过会儿还要差人把它搬走。这些基层蛆虫竟然不能供自己玩乐一番就死去,他们的生命实在是毫无意义、毫无价值可言呀! 大卫的嘴角仿佛冷笑了一下。他极迅速的低下头,用牙齿咬住脖子下挂着的一把钥匙。谁也不知道那把钥匙是什么时候栓在他脖子上的。大卫用牙齿将钥匙插进被橘黄色布条重重缠住的硕大双臂上一个几乎不被人看到的小锁洞里。 就当光镖碰到大卫衣襟的一刹那,大卫竟然消失掉了。同时大厅里仿佛刮起了一阵微风,柱子上的灯光乱颤,像是被风拂过。 纽艮生瞪大了眼睛,不相信眼前的变化。 “不好!”他感觉到周围的空气透出一股浓厚杀意。他想躲开这股杀气,却悲哀地发现,无论怎么躲都是徒劳。那个残疾人隐藏在了空气里,随时都能对自己发出致命的一击。刚才的猎人和猎物角色已经互换,自己已然从骄傲的猎手变成了绝望的猎物。 说时迟那时快,纽艮生的思想变化也只是一瞬间的事情。 大卫施展阿笠传授的疾风步,其他人已经完全看不见他的踪影。 剑圣的话在大卫的耳边回响: “不击则已,一击必杀!” 隐身的大卫疾风般向纽艮生席卷过去。 情急之下,纽艮生将黑色巨椅转过去,想用厚重的椅背当做盾牌来抵抗即将到来的攻击。几乎在巨椅转过去背向众人的同时,大卫出现在巨椅旁边,他蹲在地上,手中出师刀的刀尖紧贴地面,似乎战斗已经结束。谁也没看到大卫拔刀和挥刀的动作。在他们眼前,只有一个静若处子的大卫。 刀上有一滴鲜血,顺着刀刃缓缓流下来,流到一半便滴落地面。 其他人愣愣的望着这一切。因为时间太过短暂,都不知道发生过什么。 忽然,那张巨大椅子的半截靠背慢慢滑落地面,像是被割豆腐似的斜划了一刀,断口十分齐整。 众人瞠立当场,连宙金也忘记自己变成石头的胳膊。 “打……打败他啦?”果力结巴的问。 那么厉害的大炼金家,被大卫一招打败,众人不被惊呆才怪。 “这么凌厉的一刀,即使对方是一头野猪,也被杀死啦!”卓联亥骇然说。 大卫没有说话,他的双臂突然剧烈颤抖起来,如同急性帕金森症晚期患者。 大卫努力控制住乱动的手,勉强将刀插回背后的刀鞘。紧接着,他咬牙竭力,将手臂伸回胸前的铁套里。只听“咯”的一声,铁套锁上了。大卫用牙齿将插在锁孔里的钥匙拔下来,这才大大松了一口气。 原来,剑圣向大卫传授速成剑法前说了弊端:使用者经常无法控制自己的手臂,特别是在发出强力一击后,说不定下一刀就会马上砍向自己。所以剑圣为大卫准备好双筒型锁套锁住双臂,并用橘色布条将锁套包裹起来。 “哇!”蕾妮拍手笑道:“原来这就是你的秘密!几个月不见,你的剑法竟然变得如此犀利!” “还好吧?”贝恩跑到大卫身边。 “没事。”大卫笑了笑。刚才挥出强烈一刀,并没有浪费大卫多少力气,但后续的那一番动作,却让他的额头冒了白气儿。 “获得这种犀利剑法的代价,是让双手失去活动自由吗?” “不错。” “任务完成后,就不要再用这种剑法了。” “你的胳膊!”卓廉亥惊叫。他看到宙金的整条胳膊变成了石头。 “大意了。”宙金无奈的笑笑。 “这是被光镖击中的。”后知说:“这就是光镖和光球的差别。光镖虽小,但灵活迅疾,会让中者局部石化,而大一点的光球虽然可以让中者全身石化,但飞行速度相对要慢一些。” 隔着椅子不远的另一边,一个人猛地站了起来,赫然是纽艮生。只见他脸色惨白,微卷的刘海儿被大量冷汗湿透,粘在额头,使那本来整齐有款的发型也变得凌乱了。纽艮生脚下踩着一滩血迹,他的后背受了一道不轻的刀伤。 纽艮生已经克制不住自己的怒火,说话也变得结巴: “竟……竟敢伤到我……” 刚才大卫消失时,纽艮生出现过十分之一秒的慌乱,但马上镇定下来。他毕竟经验丰富,面对转瞬即至的攻击,他来不及站起,往后一转,将椅背朝向对手,同时飞快的向前扑倒,狼狈地趴到地上。 这是很失态的行为,关乎到面子问题。但比起性命来,面子就完全不值一提了。 然而纽艮生完全无法想象,一个看似残废的人,竟能爆发出这么可怕的攻击力。虽然他已经尽了最大的努力来躲避,但后背仍然被划了一道不浅的口子。 大卫之所以一击成功,大部分原因是纽艮生过于大意。 “比起师傅在光明宫的轻松表现,自己的修行还是大显不足啊……”大卫心想。 众人再次紧张起来。 “看来受伤不轻,这是一个好机会!”戎波心中想着,攥紧了手里的人民剑。 “因为受伤而发怒的话,恐怕大家会更危险了。”贝恩心想。 “无知的基层蛆虫,”纽艮生突然说:“你们可知道,兲瘟猾虽然在纳税上小胜了其他的炼金家,可我的魔法却比她的厉害得多,这是因为什么吗?” “不要大言不惭了!”蕾妮十分藐视的反问:“你自认为真的比她厉害?” 纽艮生突然歇斯底里的大喊: “小胜靠智,大胜靠毒!请你们尽情的享受吧!哇哈哈!” 戎波挺剑向纽艮生冲去。 纽艮生从怀里掏出一个类似嚼子的东西套在嘴巴上,抬起戒指对准众人,念道: “黄曲霉素之霾!” 从戒指的黄绿色宝石中涌出了大量黄绿色烟雾!慢慢向众人侵散过来。纽艮生的身影渐渐模糊。 “小心!”贝恩朝着戎波大喊。 戎波听到贝恩的警告想退后时,他的脸已经接触到了弥漫过来的黄绿色雾气。 于是,他的脸变成了与雾气一样的颜色。他感觉腹部剧烈绞痛,像是被人朝着肝部狠狠捅了一刀。他呻吟着倒下去,在地上不断翻滚,看起来痛苦不堪。 “如果碰到毒雾,你们的死亡时钟便开始自动倒计时啦!”纽艮生得意的说。他的身影在重重雾气里模糊不清,时隐时现。 这位被害婴儿的父亲痛苦的翻滚到墙角,头部狠狠撞上墙壁,然后不再动弹。 其他人面对慢慢侵袭过来的毒雾,一步步倒退着脚步。来时的门已经牢牢关闭,谁也无法逃脱,再过一会儿,他们也会在毒雾中一头栽倒,痛苦不堪。 “喂!你个残废,冲过来啊?再冲过来!”纽艮生挑衅似的大叫。 大卫很想冲过去给这个得意忘形的家伙再来一刀,但他清楚绝对不能碰那毒气的,戎波是前车之鉴。 “有抵消魔法的盾的家伙,相信自己,你可以抵挡的!”纽艮生得意的大笑。 面对绵延过来的、无孔不入的毒气,贝恩皱紧眉头,心说: “毫无办法了吗……” 大厅里突然响起“咻”的一声。 虽然表面显得非常得意,但蕾妮刚才那一箭仍让纽艮生心有余悸,他时刻准备着躲闪。 任何一丝迟疑都可能致命。纽艮生的大脑反应何其迅速,马上侧翻倒地。 如果没有反应如此之快的大脑,纽艮生根本躲不开大卫的那一刀。 虽然避开了要害部位,箭矢仍洞穿了纽艮生的大腿。 纽艮生不顾新添的箭伤,手脚并用,在地上匍匐。他拖了半截椅子躲在后面。 蕾妮依靠超绝视力、纽艮生的声音和大概位置一击而中。然而毒雾渐浓,本就模糊不清的纽艮生早就消失了,她完全失去目标。她一边后退,一边胡乱放箭,然而统统放空。 “不要再做无谓挣扎了,我的毒雾比砒霜的毒性强六十八倍,沾者立即毒发倒地,即使再厉害的人也抵挡不住。所以,你们死在我的手里,并不是一件丢人的事情。”纽艮生得意的说,又疯狂大叫: “小胜靠智,大胜靠毒!我伟大的座右铭啊!我的真理……绝不会错!” 这时又飞来一箭,贯穿椅子后擦中了纽艮生的一只耳朵。吓得纽艮生不敢再吐一个字。 蕾妮虽然没有听声辨位的能力,但也会大大增加射中概率。 情势越来越危急了。毒雾已经散布了这座大厅的绝大部分空间,贝恩等人退到了墙角。 “我知道了,”后知说:“之所以有人说纽艮生一个人都没杀过,是因为见识到他这个魔法的人都死了。而死人是不会说话的。” 卓廉亥看着眼前弥漫过来的黄绿色毒气说: “我们马上也不会说话了。” 沃岗用冲城锥不停冲撞着沉重铁门,然而它坚固极了。看来纽艮生为了避免“蛆虫”逃脱,还是花了一些心思的。 “真的没有办法了吗?真的没有办法了吗……”贝恩一次又一次在心底问自己。 大卫闭目无言。在地牢他曾跟剑圣学习抛弃视觉,用其它感知洞察敌人位置,但是修行时日短暂,他也无法判断出纽艮生在哪儿。更何况,就算知道在哪儿,他也是不能触碰那些毒雾的。 蕾妮漫无目标的向毒雾放箭,随着每次放箭后回馈而来的总是箭矢穿入墙壁或地板的破石声而不是纽艮生的惨叫,她知道这一次又放空了。因此越来越急躁。她放箭的速度越来越快,拉弓弦的力道也越来越大。最后,她的手摸向背后时却什么也没摸到。原来,箭壶已经空了。 “已经没有箭了吧?哈哈!”那边传来纽艮生的声音。 蕾妮忽然心中一动。纽艮生还在原来的地方! “你们最后的希望也没有啦,我赢了!” 蕾妮更加确定了自己的想法。刚才她那一番漫无目标的乱射,其实并不是一个目的也没有。至少她知道哪些地方她没有射过,加上纽艮生现在又说话了。此时她虽然不能判断出纽艮生的精确位置,但大概位置已经心里有数了。 但是一支箭也没有了。 “我已经估计到纽艮生的大体位置,但是已经没有箭了……”蕾妮小声对贝恩说,语气充满沮丧。 众人听了更加绝望。 毒雾紧逼过来了,距离众人只差一步距离。众人纷纷将身体贴在墙上。原来空旷的大厅,现在竟感觉如此狭窄,也就仅仅能转个身而已。 “如果在毒死前我能够干掉纽艮生,为伙伴们打通前方之路,我会毫不犹豫这么做。但问题是,明知即使冲上去也只会白白送命。但是,也只有这一条路了,死在伙伴们之前,也是一件自豪的事。”大卫这么想着,低头咬住了钥匙。 在致命毒雾就要扩散过来时,其他人都异常紧张,仿佛已经看到手握黑色草叉和纺锤的苟采登狞笑着踱过来。 贝恩的心境却变得十分平静,如同一汪不起一丝波纹的湖泊。 他未再在意那些蔓延过来的毒雾。他的目光慢慢沿着黑色墙壁,最终落到一盏油灯上。按理说这只发着黄光的油灯已经被黄绿色毒雾吞噬。但是,那毒雾却像是对那微小的火焰非常忌惮,不仅绕开,还与火焰保持远远距离。火焰外部有一圈没有毒雾侵入的可观空间,像是有一层玻璃罩着。 “难道……”贝恩心中一荡。 大卫刚想冲入致命毒雾,却看到贝恩已经行动了。 只见贝恩迅速将墙上的一盏油灯取下,又将自己的精灵斗篷撕开形成长长一节,将灯油泼在上面。然后他把自己的剑拔出来递给蕾妮。 “把它当做箭用。”贝恩低声说。 “可是剑这么重,射出去不仅缓慢,对目标也构不成杀伤……” “这不是重点,”贝恩打断她的话,小声而坚定的说:“蕾妮,你只需要将它射向纽艮生的藏身地点。我相信你一定可以的!” 蕾妮不知所以,把贝恩的精灵剑搭到弓弦上。 贝恩将沾满灯油的衣物挂在精灵剑的剑尖上,回头对大卫说: “现在用火焰为你开辟一条道路!” 大卫点点头。他从小伙伴的眼睛里看到了一种自信和笃定。 “以你刚才的速度,跟上射出去的剑不成问题,你一定要紧紧跟着,火焰很可能把你灼伤,但却是祛毒的护身符。” 大卫已经明白自己该怎么做了。 “真的可以吗?”果力不相信。 “我实在没看懂为什么这么做。”沃岗呆呆的说。 “最后一搏吗?看起来成功的机会并不是很大。”后知心想。 蕾妮半跪在地上,宝剑剑尖微微朝上,用尽最大力气将剑射了出去。 拖曳着燃烧衣物的精灵剑飞出去了。 几乎与此同时,大卫也不见了。 火焰飞入毒雾里,黄绿色的毒雾像是挤开了一道狭窄的门缝,但随即恢复如初,仍侵袭过来。 面对近在咫尺的毒雾,众人都贴在门上或墙上,贴得十分整齐。 黄绿色毒雾表面幻化成一个个长着大口的怪物形状。那些“怪物”有手有脚,头部像是圣诞节的南瓜怪。它们张开手臂,准备拥抱众人。 眼看一个“怪物”的“爪子”就要抓到沃岗高挺的大肚子,忽然那个大肚子皮球泄气似的扁下去了。原来沃岗竭力收腹,把肚子里的气体都吐了出来。 贝恩和蕾妮紧贴石墙,手拉着手。他们距离死亡仅剩半步之遥。 一个“怪物”的“手”就要掐住蕾妮的脖子。蕾妮无法躲避,只能将眼睛闭了起来,同时心里祈祷: “神明保佑!” “我的鼻子要被咬中了……”贝恩也无奈的闭住眼睛。 就在毒雾深处,突然响起“啊”的一声惨叫。紧接着,掐向蕾妮脖子的那只“手”变得如烙铁般火红,然后分散成小光点,很快熄灭在空中,消失了。 大厅内的所有毒雾,也像那只“手”一样,先是变成烙铁般火红,然后弥散消失。 仿佛死神降临到眼前却又突然消失,众人疑惑的睁开眼睛。 “得救啦!”蕾妮首先反应过来,扬手跳了起来。 众人皆欢呼。沃岗激动揽住卓联亥,卓联亥被勒得吐出狗舌头。 大厅中央,大卫把自己的双臂锁好,用牙齿拔下钥匙站起来。在他的脚下,纽艮生趴在地上,抬头乞怜的望着大卫,浑身瑟瑟发抖,眼神里充满惊恐。 “……请饶……饶了我……”纽艮生向大卫磕头如捣蒜。与刚才的恶毒相比,绝对是两个人。 纽艮生的戒指被劈成两半。他再也发不出魔法,没了可以依仗和得意的本钱。 卓联亥和沃岗在墙角检查戎波的情况。戎波躺在墙边,脸上泛出和毒雾一样的青绿色。已经没了气了。 纽艮生吓得满头大汗,他不知道这些群众会怎么处置自己,但也只能实话实说: “刚才我已经说了,只要接触到毒雾,生命便自动开始倒计时。” 失去了一名战友,众人皆叹息。宙金的一条胳膊也变成了石头。宙金说: “不手刃害死我女儿的凶手,我绝不放弃!一定要看到兲瘟猾得到制裁!” “你相信因果报应吗?”卓联亥突然问纽艮生。 纽艮生沉默了,一会儿才说: “是,宁可信其有。我只确认一点——即使拥有再多金子,如果死了,一分也带不走。我怕我死后会下地狱,如果真有地狱的话。我是靠剥夺婴儿生命起家的。否则,我就不会做慈善。我也清楚我做的这点儿善事无法洗刷我的罪愆。这就好比偷光了一户人家的钱财,还点了一把火,然后假惺惺的拿出一点赃款,来赈济那户人家没被烧死的幸存者一样。” “你是怎样成为一个赫赫有名的大慈善家的?” “那都是欺骗世人的,”纽艮生老老实实的回答:“我只是拿出一点钱买通狗头人,请他们帮我在民间大肆宣传纽艮生是大慈善家,其实,我一毛钱也没有用来作慈善,”他的表情突然变得凶恶:“我为什么要把钱浪费在……那些肮脏的基层群众身上呢?慈善?呵呵,只是一个幌子罢了。目的就是更多人相信我,更愿意购买我的滋养素而已。” “你就在这个幌子下,继续干着收集婴儿灵魂的勾当。”贝恩说。 “狗头人虽然不会魔法,却有颠倒是非黑白的能力,真是太可怕了。”后知说。 “哈哈……和兲瘟猾一样,我做我的慈善,她得她的国家大奖,都是为了博得那些无知群众的敬服、信任和支持。其实,这里面的肮脏勾当可就多了去啦。” 众人打开第二宫的仓库,看到了两百多具婴儿石像,以及一个聚魂罐。 纽艮生被沃岗捆得结结实实,丢进仓库关起来,他的断戒被贝恩带走。众人踏上去第三宫的阶梯。 “仇恨使人成魔,”大卫边走边说:“嫉恨也属于一种很强烈的恨,所以纽艮生成了魔。” “我认为最主要原因还是金子的巨大吸引力。金子让叟舍雷森的炼金家都成了魔。”蕾妮发表不同意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