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庆丰饿坏了。加上昨晚上已经三餐没吃饭了，肚里空空直泛酸水，间隔一会咕咕叫几声。

今天星期四，离星期六回家还有两天时间。昨晚上偷偷从国庆米袋里抓了几把米，总算应付了一个早餐。他想过问同学借点米，可他也知道大家带的米都不多。这年月家家粮食都不充裕，好多同学都将番薯土豆充当主粮，每个人都算计着过日子，紧巴巴够吃一星期，这种情况下要借还真开不了这个口。

傍晚学校开饭时间，庆丰一个人溜到校园围墙边，找颗树坐下休息。饿的滋味真不好受，他时不时揉下肚子。看着同学捧着饭盒进进出出，庆丰更觉得饥肠漉漉，他索性闭上眼不看为好。

高中第三学期才刚开始几天，张庆丰是带足一星期粮食的。可因为嘴馋，他早早把口粮送到了校门口小商畈的手里。

“四人帮”倒台后，生活在不知不觉中发生着改变。

往日清静的校园门口，忽然一夜间冒出了许多小商畈。

校园大门两侧，摆上了好几个摊位。左边是一位年约四十的妇女，一双手脚好像不怎么灵便，听说中风过。她的面前一双小箩筐上摆个竹匾，里面商品还挺齐全，瓜子，花生，水果等。

右边设摊的是一位年约六旬的老妇人，卖些糖果，冷饮。水晶糕，凉粉，绿豆汤品种很多。那年月许多人都没见过可稀罕了，光看着都直咽口水。

庆丰家里给了他五毛零用钱，在当年已经不算少了。开学那天他一看见那么多吃的就挪不动腿了，结果没熬住，买了一小包瓜子，一包花生，还尝了鲜吃了一碗水晶糕，一下花去三毛。隔天又花了二毛，口袋里就没剩下一个子了。好在那些商畈做生意倒挺灵活，说是可以用米或鸡蛋什么的作价买东西。

那花生瓜子入口香脆回味无穷，庆丰想想都流口水。忍不住，庆丰拿米又去换了几回。水果也尝过了，还真的好吃，可袋里的米就越来越少，这不连个饭也吃不上了。

    中午，孙国庆买了二包花生，给了他一包，他推辞说不要。自己买过这么多次，还从未给过国庆一包，怎能要人家的呢。可不争气的肚子咕咕了几声，他只好红着脸接了过来，“下次我请你”，他客套地说。

    树荫下呆坐了会，庆丰觉得饿得有点难受，匆匆跑回寑室，口袋床上仔细翻找了一遍，什么也没有留下。他拿起个搪瓷杯去开水缸中舀了一大筒白开水，张嘴猛灌一通。然后拍了拍肚子，感觉胀得有点难受。不好，一股便意袭来，庆丰急忙向厕所跑去。

稀稀拉拉便出些稀水，肚子倒是瘪了不少，可饥饿感更强了。或许是蹲的有点久，庆丰站起来时感到有些头晕眼花。他扶着厕所墙壁站立了一会，这才缓点过来，他慢慢踱出厕所，里面真不是人呆的地方，实在太臭了。

“卖青枣，卖青枣，又大又甜，二毛一斤，不甜不要钱”，校门口商畈的阵阵吆喝声传来。张庆丰听得咂巴了下嘴，手习惯伸向裤兜，兜里空空如也。他苦笑了一下，双脚还是习惯地向校门口走去。

卖青枣的是一个大个子中年人，拉着一辆板车，板车上装满了青枣。那青枣个大，青红相间煞是诱人，看着就觉得好吃，板车边已围满了不少同学，许多女同学正在仔细挑拣。

“张庆丰，快过来”班上的赵顺贤看到了他，向他招起了手。

庆丰急忙走了过去，“这枣甜不甜呀”庆丰拣了个大个青枣一口咬了下去。“哎，你怎么没给钱就吃上了”商畈见庆丰上来就吃，急了眼。“我尝下甜不甜嘛”，庆丰辩解道。“这么多人都来尝一尝，我生意还不亏本，你都吃过了可要买啊”商畈对着庆丰说。“买，我们肯定买”赵顺贤急忙打圆场。庆丰听顺贤说买，内心不免有此忐忑，没钱没米拿什么来买。

板车边同学越围越多，大家都在忙着挑选。庆丰心头豁地一亮，弄几个青枣充饥岂不美哉，这么多人他又顾不过来。

心里这样想着，庆丰也不挑拣了，抓起一把就往裤兜里放。“给我秤一下，给我秤一下”声音此起彼伏。庆丰从人群缝隙中伸手又抓了几把，直到将两个裤兜装得满满。

“顺贤，我忘带钱了，回宿舍取一下，回头再买”，庆丰和赵顺贤打招呼，“我先给你钱，你回头还我就成”。顺贤对庆丰说。“不用了，现在人多，等会空点”。顺贤瞟到了庆丰鼓鼓的裤袋，就不再搭话。张庆丰侧转身从人群中退出，急步向校内走去。

  “庆丰，你怎么回去了，买青枣了？”。此时刚好孔维走了过来和庆丰打起了招呼。“我先回去了，人太多了”，庆丰敷衍道。

张庆丰刚行出不远，背后传来商畈急促的声音“这位同学，你别走，给我站住”。

好似惊雷从头顶滚过，张庆丰一下傻了，心里暗暗叫苦。他想过开跑，可众目睽睽之下又不敢，“完了完了，今天要显糗了”，几滴冷汗溢上了庆丰脑门。他的双腿有些微微颤抖，已迈不动步子。

“你裤兜里装的是啥”，商畈几步来到庆丰面前，从他裤兜里往外拿出青枣，“都高中生了还学人做贼”商畈一把拎住了庆丰的衣领，手高高扬起作势要打。庆丰的脸已经煞白，脑袋翁翁直响。

“住手，你想干什么？”眼看手要落下，却见一只手紧紧拽住了商畈即将落下的手。

“你没见他偷我东西吗”商畈吼道。“他刚才和我说了回去拿钱，可能急了点忘记和你打声招呼，你怎么可以随便说我同学偷东西呢，谁都难免有疏忽的时候，你做生意不是求财吗，和气才能生财。你给他秤一下，钱我来垫付，但你要为刚才的言行给我同学道歉”。孔维一番

铿锵有力的话语，说得商畈一楞一楞。

孔维将商畈手放下的同时，在他耳边轻声说了句话。商畈看了看孔维，又看了看吓傻了的张庆丰。“对不起，我为刚才的言行向你道歉，钱就算了，你可以走了”。

这戏剧的一幕把在场的人都弄懵了，许多人认为可能真是商畈搞错了，也有人一时转不过弯来。

“钱要收，这是二毛，您收好”，孔维将钱塞给商畈。商畈用复杂的眼神再次看了眼孔维和张庆丰，摇摇头接过钱继续卖他的青枣了。一场纷争平息了下来，大家似乎忘了刚刚的不愉快，又叽叽喳喳开始了挑拣。

庆丰回眸望了孔维一眼，眼神中充满深深的感激。今天如果没有孔维帮自己解围，自己将如何收场，同学们今后会如何看待自己，庆丰想想都直冒冷汗。心里十分懊悔自己今天的所作所为。他径直一个人走向了校园后面，他好想一个人痛快地哭上一场。

赵顺贤深深敬佩刚才孔维挺身而出救庆丰的壮举，孔维临危不乱遇事沉着冷静让他为自己感到汗颜。自己也在现场，怎么就没有那份胆魄呢，当时自己和庆丰一样也吓傻了。他心里清楚张庆丰其实是偷了人家东西的，并不是如孔维所说忘了打招呼，怎么孔维俯在商畈耳边一说，商畈反而道歉了呢，这让他百思不得其解，却又万分好奇。

一段时间后他特意为此事向孔维求证。

孔维轻描淡写地告诉他:庆丰那天没饭吃，饿昏了头才会那样。那天他是特意来找庆丰的，准备给他二斤米。这事还是国庆告诉他的，庆丰晚上到国庆米袋拿米，国庆其实看到了，也知道庆丰将米拿去换吃的了，是想饿饿他让他长点记性。他们俩商量一下各拿些米出来装进了庆丰米袋。至于那句话，其实没玄机极普通。我就说了句“你有儿女吗，假如他是你儿子，你会让儿子当众失去尊严吗”。

原来如此，赵顺贤从敬佩转为崇拜。作为同龄人，自己和人家差距不是一星半点。同学有难共担当齐相帮，自己完全没有做到。他觉得脸有些发烧，心里充满羞愧。

校园的夜晚有些寂静，同学们都在晚自习，此时张庆丰一个人围着诺大的操场瞎溜达，他边走边沉思，自己该如何报答同学的援助之情，他掌了几下自己的嘴，叨叨着“都怪你，都怪你……”。

未完待续(三十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