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起公路,我与它是有很深的渊源的。
那是1975年的金秋十月,我正在老家张巷中学上初一年级。一天下午,我的母亲来到学校,找到我的语文老师,也是我们学校的教导主任苏老师,为我办理了进入县城城镇中学读书的转学手续。从此,我们兄妹便随母亲“农转非”,迁入了我父亲所在的单位“丰城养路段”大院生活,开启了我与丰城公路难以割舍的缘分。
我的父亲原在武汉市工作,母亲带着我们兄妹四个在农村老家生活。我的母亲体质不大好,父亲便于1974年调回到老家的县城工作,以便照顾家庭。次年,我们家得到政府的关怀,母亲带着我们兄妹“农转非”进城了。虽然是小县城,但在那时却是人人期盼不得的大好事。我们家很幸运,命运获得了质的转变,人生的起点得到了提升。
起初,我的母亲在我的父亲单位丰城养路段做“家属工”,也就是后来人们所说的“临时工”。我父亲单位的性质,顾名思义就是进行公路养护,母亲的“家属工”自然是围绕着公路而转。
当年的公路,与现在人们所说的“公路”,还不完全是一个概念。那时的公路,既没有国道省道之称,也没有一级高等级之分,更没有高速公路快捷通道之名;有的只是“沥青”路和“沙石”路之别。
所谓“沥青”路,就是自省城而来,穿过丰城县城通向其它县域的公路,也就是现在通称的国道。它只有双车道,还比不上现在的一级公路单向道的宽度。那时,丰城境内只有一条“国道”,叫作“南井”公路(南昌至井冈山),就是后来被命名为“105”的国道。它自东向西穿城而过,通过城区的路段,现在叫作剑邑大道。
即使是国道,也只是在路面上铺了一层低质的“柏油”,平整度和光亮度都差。秋冬季节还好,夏季气温高,经阳光一照,表面的柏油便融化发软,粘上许多沙尘,汽车驶过,附在柏油路面上的沙子便四处飞溅,常常让行人躲闪不及。时间长了,路面便像起了微风的湖水,一波一波的,让平时坐车不晕车的人都感觉要呕吐。这还是当时最好的公路呢!
说起那“沙石”路,更是让人汗颜。它比“沥青”路还窄,是县城连接各乡镇的通道,也是“丰城养路段”主要养护的道路。
“沙石”路,就是在压固的土质上面铺上一层厚碎石,再碾压平整后铺上一层粗沙,压紧后再薄薄地盖上一层细沙。由于人车行走,细沙很容易变成灰尘飞扬,也会使铺平的沙面杂乱不堪、高低不平,需要经常给路面添加沙石,更需要及时将路面平整。那时的养护技术和手段都相对落后,基本上是靠人工操作完成,养护工人便手拿“扫耙”,承担着平整路面这一辛苦而繁重的任务。
那种“扫耙”,形状宛如一个“丁”字,既可推也可拉。其手柄有两米来长,横耙长约有50公分,毛刷高约10公分。养护工人就是用这种“扫耙”,将汽车碾压到路边的沙石推向路中,并将路面耙平,真是“晴天一身汗灰,雨天一身泥水”,其辛苦程度是可想而知的。尽管是这样的辛勤工作,人们对养护工人还是不大理解,把他们称作“扫马路的”,其地位的低下可见一斑。
为“马路”增添沙石的任务便由家属工承担。这些家属工中绝大部分是中年妇女,寒暑假时还有部分职工正在上中学的子女。她们同工同酬,实行计件制,多劳多得。通常是四个人为一个小组,坐上一辆“井冈山”牌中型货车,到城区拦洪墙外的赣江边沙场(现在的丰城市老城区沿江公园),用铁锹一锹一锹地将沙石装满车厢。然后,她们坐在车厢的沙石上,随车运到所需要的“马路”路段,又一锹一锹地将沙石铲下车。这样的工作周而复始、日复一日,家属工实际上就是“马路”沙石的装卸工。
我的母亲便是这些装卸工中的一员。她那时还不到四十岁,说起来算是年轻的,但她已是四个儿女的母亲,身体一贯不大好,经常头痛发晕。然而,母亲带着我们兄妹刚进城落户,全家人挤在两间低矮简陋的单身宿舍里,我们兄妹还要上学,只靠父亲的工资很难维持生计,母亲不得不咬牙坚持干下去。
就这样干了数年,一天,母亲像平常一样,与几个家属工坐上货车为“马路”装卸沙石。返程时,货车遇到紧急情况突然急刹车,车前的险情解除了,但坐在货车厢里的家属工却因急刹车,随着车的惯性向前倾倒,大多不同程度地受了伤。我的母亲伤势最为严重,她的左前额撞上了车厢前的三角铁架,顿时血流如注,被紧急送往人民医院急救,缝了七八针才止住流血。然而,这只是皮外伤。因为撞击得很猛烈,母亲得了严重的脑震荡,使得原本经常疼痛发晕的头颅雪上加霜,并由此落下了致命的病根。
即使这样,母亲仍然很珍惜这份来之不易的工作。坚持干了几年后,母亲随大部分家属工转为丰城养路段新开办的油毡厂职工,开始了“大集体”工人的生涯。比起“装卸工”来,那是有天壤之别的。母亲的工作是稳定了,劳动强度也小了许多,但车祸造成的脑病却在与日俱增。
刚开始,母亲行走时,总是感觉腿力不够,难以支撑整个身体,似乎走在弹簧垫上,既不稳又乏力。但她躺下来脚劲却很大,与常人一般。到医院检查,医生也说不清楚原委,认为是风湿性关节炎,又是针灸,又是中、西药结合,各类药吃了不少,就是不见效,我们很是着急。
慢慢的母亲走路需要人搀扶了。我们陪同母亲再次到省城大医院检查,最后诊断母亲患的是小脑萎缩症。医生告诉我们,得这种病的概率是十万分之一,目前医学还没有办法根治,其表现为肢体平衡性差,言语会有障碍。
到最后母亲坐上了轮椅,说话也不清晰了,生活逐渐不能自理。母亲平常除了脑病没有别的疾病,食量较好,加上长年没有运动,致使原本身材高大的她体重猛增,几乎达到了九十公斤,不要说行走,就是躺在床上翻身都需要人帮助。2007年除夕的早上,我的母亲在度过第62个生日后不久,便追随我的父亲而去,永远地离开了我们,离开了她生活了30余年深深眷恋着的丰城公路大院。
母亲的命运与丰城公路息息相关,甚至为丰城公路付出了生命的代价。不但如此,她还为丰城公路培养了接班人,这就是我们兄妹。
记得上中学时,每逢寒暑假,我便在父亲单位做“家属工”赚学费。其工作性质,与母亲她们那些“家属工”基本相同。有时也会在公路上干些“修修补补”的活,遇上公路大修,我们还要跟着正式职工加夜班,开学的学费自然是没有问题的。那时,我还年少,总感觉有点力不从心,但家里的经济状况迫使我不得不坚持下去。每当我将自己赚来的工款交给母亲时,母亲都会夸我一番,我的疲惫也就烟消云散了,并乐此不疲地干下去。
我的父亲当年是在丰城养路段机修车间当木工,虽然不在公路一线服务,但机修车间是专门为养护公路的各种车辆、机械等设备提供维修服务的,理应算是公路养护工的一员。我们兄妹从小就跟在父亲身边,甚至还参与了公路建设,自然对公路之事耳熟能详,对公路有一种特殊的情感。
正因如此,我的弟妹们上的都是公路方面的院校,毕业后自然都回到了父亲单位工作。我的二弟在公路道班给公路作养护,三弟和小妹都是公路工程师,他们至今仍然在为丰城公路服务,也一直生活在父母生前生活和工作过的丰城公路大院。我因所学专业的不同,没有继续为公路服务,但我时常回丰城公路大院看望我的弟妹,跟一起长大仍在为丰城公路服务的发小畅谈公路的变化和发展,与丰城公路始终有一种依依不舍的情怀。
如今,丰城公路随着时代的变迁,已是日新月异、今非昔比了。它乘着名称的改换发生了量与质的巨大变化。起初,它称“丰城养路段”,顾名思义,只是初级阶段的“马路”养护。之后,它更称为“丰城公路段”,表明已由初级“马路”上升到真正意义上的“公路”了,沙石路面拓宽了,铺上了沥青和水泥,“路”发生了质的飞跃。前几年,它改称“丰城公路分局”,说明已由单纯的“养路”,变成不但“养路”,还要“管路”了,足以表明质与量都得到了空前的发展。
2018年9月8日,丰城公路分局联合丰城市作家协会、丰城市摄影家协会,举行了“醉美丰城公路”采风活动,我有幸受邀参加了这一活动。我们一行从新城区出发,乘坐大巴先后观赏了105国道城区至小港路段、丰高一级公路丰城市路段。其道路宽阔平稳,双向四车道通畅快捷,两旁红色警示带与沥青路面互相衬托,宛若彩带从天边飘来。人坐在车上,就像靠在家里的沙发上,舒适悠然。公路道班的院落,花卉环绕,幽静别致,宛若深林雅苑,令人神清气爽。公路驿站与山水相连,白鹭飞降戏水,长廊曲接小桥,假山峰回路转,仿佛高档园林,让人感觉宾至如归。
采风活动结束后,我仍沉浸在“醉美丰城公路”中,为它翻天覆地的变化感慨不已。为此,我写下此文,并赋诗一首,以表达我对丰城公路的爱恋。
“醉美丰城公路”采风感
清清湖水落飞鸦,爽爽秋风拂野花。
驿站园林迎摄客,道班雅苑待诗家。
一流公路行明镜,两侧青峰绕彩纱。
乘兴高歌夸醉美,倾情拍照赞丰华。
(二0一八年九月二十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