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派出所的时候正值中午,同事的房门紧闭,应该都在午休。
前所长马超群告诉过沈小林,这才是汤林派出所的正常生活,这里的人普遍文化程度很低,年轻人大多出去打工了,所以警不多,大家也乐得清闲自在。
这时候,一个老大爷推着自行车进了派出所,看到沈小林就问道:
“还没歇着呢?”
“啊,是啊大爷,您有什么事吗?”
“当然有事,我来取钱的。”
老大爷扬了扬手里的存折,却让沈小林哭笑不得。
“大爷你走错啦,我们这里是派出所,不是银行。”
“我不到银行,我就到储蓄所,你看你自己都说这里是储蓄所。”
看来大爷不光脑袋不灵光,还有些耳背,于是沈小林把背包扔在了门口,一把接过自行车说:“走,大爷,我带你去镇上取钱。”
坐在后面,大爷还咕哝着:“你该不是诈骗的吧?取钱不在储蓄所,你要把我拉到哪里去?”
这句话倒真把沈小林逗乐了,笑着转头问道:“您还知道诈骗呢?”
到了汤林镇,沈小林帮老大爷取了钱,又问了他家的地址,才把他送回家。好在大爷的家里派出所不是太远,沈小林走着就能回去。
折腾了一中午,沈小林回去的路上,路过汤林小学,发现学生已经三三两两的背着书包去上学了。
不知道芸芸那孩子最近怎么样了,沈小林心里想着,就远远的看见学校门口的小卖部有一个熟悉的身影,看体型和打扮应该是刘芸芸,只是她身边还站着一个男人,在给她买东西吃,刘芸芸一副很开心的样子。
这丫头,别又被人惦记上了。沈小林心里担忧,想走过去一探究竟,可走到半路就发现男人有些眼熟,于是躲在小卖部西边的一棵大树后面观察。
大树离刘芸芸所在的位置不远,可以勉强听见两人说话的声音,只听刘芸芸说:
“钟叔叔,你给我买这么多零食,我也带不进学校去啊。”
“没关系,你放学再出来拿,带回家去。我早就告诉过你,我在老板这里放了钱,你想吃什么直接拿就行了,记在我账上,可你一次都没拿过,真是的。”
沈小林心里一惊:这孩子虽然年龄小,但长得漂亮,是个美人胚子,恐怕又被人惦记上了。
钟叔叔?沈小林从树后探出半个头望去,跟刘芸芸说话的正是会超诊所的老板,钟会超。
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跟刘芸芸有什么关系?这个钟医生平时看起来彬彬有礼的,也不像是怪蜀黍啊。沈小林心里想着,手机却突然响了起来,他赶紧按下接听键,绕到小卖部后面接听起来。
“小林,你在哪呢?”秦宁在电话里问。
“我在汤林小学。”沈小林压低了声音说。
“怎么跑那去了?快回来。”
“什么事?”
“关局利用自己的熟人关系,跟看守所的政委打了招呼,给我们一下午的时间秘密调查,赶紧到所里,我们俩一起去。”
由于已经不在专案组了,所以能去看守所查唐文斌的死因是千载难逢的机会,沈小林不敢怠慢,立刻跑到派出所和秦宁汇合,两人一起开车去了看守所。
因为看守所政委已经提前作了安排,所以专门腾出了一间办公室供沈小林和秦宁问话,对唐文斌猝死当天的值班民警和驻所医生,以及同监室的犯人一一进行了询问。
现在看守所到处都有监控,想潜入再毒杀一个在押的犯人,是完全不可能的,所以只有从内部人员开始调查。
一般白天的时候,看守所的前台都有两名民警,负责办理警察和律师来提审或会见的手续,但是到了夜间,基本上只留一个人在前台,因为夜间没有提审,只有办案单位送来拘留或逮捕的嫌疑人。
当天夜里除了前台有一个民警,还有四名民警在监区值班,两个负责在视频室查看每一个监室的情况,两个负责来回巡控。
如果没什么状况的话,驻所医生一般都在值班室休息,遇到需要收押或者在押人员突发疾病的时候,才会喊醒医生。
沈小林和秦宁对五名值班民警一一进行了询问,记完笔录之后,又详细对比了一遍,说的基本上一致,可以初步排除嫌疑。又对唐文斌同监室的在押犯人进行询问,他们的口供一致,都说唐文斌夜里突然不舒服,犯人立即报告给值班民警,然后唐文斌就被拉走了。
“当天的值班医生呢?”沈小林向一个看守所民警问。
“他今天不值班,已经打电话通知了,本来早就该到了,可他说有东西忘在家里了,又回去了一趟,这才耽误了。”
“这位医生是个怎样的人?”
“他这个人啊,别看是个医生,整天丢三落四的,工作也不在状态,但要说你们调查的这事儿是他干的吧,我觉得不太可能。”
“为什么?”
“你想啊,一个经常忘带东西的人,哪有这么缜密的心思去投毒杀人?再说了,前几天刑警队的都来查过了,连他的家庭、社会关系都查了一遍,最后也排除了嫌疑。”
说话间,医生火急火燎地赶到了,一进门就道歉,连说了几个对不起。沈小林没有在意,很快就言归正传,开始对医生进行了询问。
“贵姓?”
“哦,我叫王乐天。”
“工作单位?”
“我是云山区人民医院的医生。”
“唐文斌你认识吗?”
“本来没什么印象,那天看守所有个犯人死了,我才知道他叫唐文斌。”
“当天是你值班?”
“是的。”
“他是怎么死的?”
“那天凌晨两点多,巡控民警打医生值班室的电话,说有个犯人快不行了,让我赶紧过去看看,我没敢耽误就去了,等到赶到医务室的时候,发现唐文斌已经死亡了。”
“死亡原因是什么?”
“当时的症状符合猝死的特征,后来我查了他的病例,这个人一直有高血压,在看守所也一直在吃降压药,但高血压这种病最怕有并发症,我判断他就是由于高血压导致的心肌梗死,后来听说法医的结果也是这样的。”
“他吃的什么降压药?”
“倍他乐克。”
“你见到唐文斌的时候,他身上有被人殴打的痕迹吗?”
“没有。”
沈小林记完笔录,拿过去让王乐天核对了一遍,签字捺印以后又拿了回来,最后递给了王乐天一支烟,闲聊起来。
“我们也就是走个程序,谁都知道唐文斌是猝死的,但该有的调查还是要有的,希望王医生不要介意。”沈小林笑道。
“没事儿,出了这种事肯定是要调查的,这我懂。”
沈小林笑着看了看秦宁,吐槽道:
“宁哥你这个月工资发了吗?”
秦宁一愣,心想,这小子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怎么突然问起我来了?不过想归想,嘴上还是答道:
“没呢,以前十五号就发了,这个月不知道怎么了,到现在还没发。”
“就是啊,唉!咱们这种工薪族拿两个死工资容易吗,还常常晚发,真是的。”沈小林吐槽着,突然又问起了王乐天:
“王医生你说是吧,要我说,最辛苦的职业就是医生和警察了,一天到晚没日没夜的加班,工资还不高。”
“可不是嘛,男怕投错行,女怕嫁错郎,下辈子可不能再干医生了,太苦啊!”
“王医生对自己的工作好像也不太满意。”
“别提了,本来在医院里还好点儿,结果得罪了科室领导,一下子给我发配到这里来了,你说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鬼地方,谁想来?”
“是啊!”沈小林闲聊着,眼光慢慢挪到了王乐天的脸上,又装作不经意地说:
“男人是真的苦啊,小时候就开始读书,毕业了就要上班,结婚了还要养家,有孩子了还要操心,孩子大了父母又老了,唉!有时候想想,还不如像唐文斌这样死了,一了百了。”
“谁说不是呢。”王乐天正要接着吐槽,抬头却看见了沈小林那张年轻的脸,冷哼了一声:“你才多大呀,就这么悲观。”
“哈哈!好了,我们也不耽误王医生的时间了,今天就这样吧,如果不介意,我们想去医生值班室看看。”
“客气了,那有什么介意的。”
看守所的医生值班室很小,只有二十多个平方,一个单间,放了一张办公桌,一张床,还有一个铁皮柜,里面放着一些常用的药品。
沈小林扫了一眼,最后在铁皮柜前停了下来。
“这些犯人有高血压的多吗?”沈小林问。
“不少,一般都是上了年纪的,血压多多少少都有点儿高。”王乐天答道。
“你刚才说的那个降压药叫什么乐克?”
“倍他乐克。”
“啊对!瞧我这记性。”沈小林拍了拍脑门,接着问:“高血压的犯人都吃这种降压药吗?”
“那可不一定,我们在收押犯人的时候,都要详细地问他的过往病史,以及平时的用药情况,尽量地维持以前的用药。”
“唐文斌吃的药还在吗?”沈小林问。
“在啊。”王乐天走到铁皮柜前,拿出一个白色的药瓶递给沈小林,“喏,就是这个,我没舍得扔,以后其他犯人还可以用。”
沈小林晃了晃药瓶,里面还有小半瓶药片。
“王医生介意把这个交给我吗?”沈小林笑着问。
“如果是调查需要,你就拿走呗。”王乐天耸了耸肩。
沈小林走到门口,又突然回头问道:
“看守所的药品是所里统一采购的吗?”
“不是,都是根据犯人的需要,驻所医生从医院的药房领回来,开了发票再找看守所报销。”
“哦!那这瓶药也是从医院药房领的喽?”
“那当然。”
从看守所离开以后,沈小林和秦宁开车回了派出所。路上,秦宁开始吐槽沈小林。
“你今天对这个医生问得很详细。”秦宁说。
“有吗?对值班民警不也是这么问的吗?”
“少来,别人不知道,我还不了解你,你在给那个医生下套。”
“知我者宁哥也。”
“那他钻了吗?”
“我的套,只有凶手才会钻进来。”
“这么说,王乐天的嫌疑已经排除?”
沈小林摇了摇头,看了秦宁一眼,答道:
“他对我的询问一直对答如流,不卑不亢,应该不是凶手,但奇怪的是,最后一个问题他很有可能撒了谎。”
“你是说这瓶药有问题?”
“嘿嘿!查下去不就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