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家族传下来的故事,略加改动。
仲夏,午后,阴沉沉的天空,乌云低的似乎让人透不过起来。蝉在树上拼命地嘶叫着,燕子贴着地面急速的掠过。屋子里闷热闷热的。这样的天气,实在是无法睡觉。
张成业看着躺在床上哄着刚满周岁的女儿睡觉的妻子,迷糊着似乎想睡,就说了一声:我出去走走。便信步走出了家门。
张宅后面,是一大片梧桐树,这本是张家的产业,开始是菜园,农村人家,家家种菜,所以,也卖不出去,就种了些梧桐树,梧桐树长得快。慢慢的,这些树长大了,老爷子就把可用的卖掉,再重新栽树。一年年下来,树越栽越多,就成了树林。
天气虽热,却没有太阳,张成业沿着绕宅的小路,就走到了梧桐林。林子旁边,有三间瓦房,房子规模不大,但是很整齐。早些年,有位族人,无儿无女,妻子早亡,来到家里,提出给张家照看林子,张家老爷子就答应了,于是,在林子旁边修建了三间瓦房。如今,老人已去世多年,但是,张家老爷子 并没有让房子坏掉,每年都派人修缮,平时也让下人们定时打扫,所以,房子并不破败。
张成业走进院子,几干修竹顺着墙边长得很是茂盛,院子里,各种小花也随时开放着。前几天在这里喝茶的茶具已经被人给收起来了。于是,便走进屋里。
看林子的老人去世后,老爷子把这里略加改动,现在就几乎是一间书房了,满满的几架书,一张凉榻,一张书桌,还有简单的炊具。老爷子喜欢笛子,墙上还挂着几支自制的笛子。天气太闷热,张成业无心做事,就自己烧了一壶水,泡了一壶茶,躺在榻上养精神。
远处闷闷的传来雷声,他起身出屋查看了一下,没发现有怕湿的物件,又回到了屋里继续躺下。雷声月越紧,越来越大,开始下雨了,并且,一下子就是倾盆大雨。
张成业关好屋门,窗子,感受着这雷雨交加。异于平常的雷声使人心里似乎有些隐隐的不安,似乎有什么事情要发生了。但是,这样的天气,除了躲在屋子里,还能做些什么?
充满戾气的雷鸣持续了大概有一个时辰,终于雨过天晴。张成业走出屋子,顿时神清气爽,他深深的吸了一口气,环顾四周,看看有没有东西被雨水冲坏。一步一步就走到了梧桐树林。
大雨过后的树林,空气格外的好,泥土的味道夹杂着梧桐树略带苦味的芳香 。
张成业沿着沙子铺的小路慢慢地走着,一边走一边查看自家的梧桐树有没有损坏,忽然林子里不远处有一样东西吸引了他,他好奇地走了进去。
走近一看,竟然是一只狐狸。
只是这只狐狸好像已经死了,一动不动的躺在那里,身上沾满了泥污 ,白色的毛已经污迹斑斑了。
当地人佷敬畏狐狸,所以,张成业有些犹豫,这只狐狸死在自家的林子里,似乎有些不吉利,可是,事情已经发生,总要做些补救 。于是,他俯身把狐狸抱起来,抱进屋里,找了点干净的布,把它的身子擦干净,盘算着,是不是做一口小棺材,把它给葬了。
张成业犹豫着,这件事该怎样做,于是在屋子里心不在焉的走来走去,隐隐的他似乎听到一声低低的呜咽的 声音,他看向躺着的那只狐狸,发现它已经有了一些气息。张成业长长的松了一口气,它还活着,谢天谢地!
既然还活着,那它受伤了,张成业决定回家找点东西给它吃 ,可是,当他回家拿了食物再回来的时候,那只狐狸已经不见 了。
张成业仿若做梦一般,愣了好一会儿,又悻悻的回家了。
夜里,张成业做了个梦,梦见一美貌的白衣女子,款款向他道谢,谢他救命之恩。言说自己本是一只修炼近千年的狐狸,因为历劫遭遇雷击,险些丧命,多亏张相公搭救。
这个梦,让张成业想了好几日,总觉得似是而非。也就不再提起。
三年后,张成业的妻子临盆,因为难产,撒手西去,留下了 才刚出生的小公子。张家上下十分着急,忙着四处寻找奶娘和照顾小姐的丫鬟。
可是,几天下来,也没找到可心的奶娘和丫头。只好把本村尚在哺育孩子的一位大嫂请来,暂且喂养孩子。
一日黄昏,张家正准备晚饭,看门的家人来报到:有位大娘求见,同行的还有一位年轻大嫂和一个小姑娘。待请进来互相见了面,那位大娘解释说,这位大嫂是她娘家侄儿媳妇,夫妻二人一直住在他家,小姑娘是她的女儿,因为家中遭遇灾难,无法生活,就逃了出来,路上遇到土匪,侄子被土匪杀害,他们几个人在侄子的掩护下,才得以逃命。不想,才五个月大的孩子又生病夭折了。她们沿路乞讨,路过此地,听说张家正好缺少佣人,因此过来相问,看看能否留下姑嫂二人,年轻媳妇前几天孩子刚刚夭折,正好可以给小公子哺乳。
张家老爷子看了看三人,那大娘岁数也不大,一脸矜持,虽然经过沧桑,没有一丝卑微苍凉的感觉,小妇人刚经离丧,一脸悲哀凄切, 小姑娘十四五岁的样子,衣衫破烂,却是一身的天真烂漫,只是样貌实在是、、、如此花样年纪,连个普通人长得也不如,一副不知世事的模样。站在母亲身边,很是乖巧。
张家老爷子沉沉吟良久,因为一时找不到合适的人,决定留下他们先试试看,于是说道:他姑嫂二人我们正好用得着,你一个人出去,只怕也不能照顾好自己,不如也一起留在张家,多少帮着家里打点打点,我们也不差一个人的口粮。
那妇人推辞说:谢谢老爷好意,我们前几天路过一座尼姑庵,已经跟主持说好,安顿好他姑嫂二人,我就住到庵里。我本来也是个敬佛的人,怕两个孩子太年轻,跟着我住在尼姑庵受委屈,才给她们找个地方暂且安顿下来。并请张家人放心,自己也是大户人家,姑娘和侄儿媳妇也都是有家教的孩子,不会做出不懂事的事情来。
张家老爷子留她住一晚上,明日再走,她也答应了。于是给她母女三人安排住处,准备晚饭,三人道谢,跟着下人去了客房。
张成业有些担心女儿,吃过晚饭,就带着女儿回了房中。和悦的问女儿:如玉,爷爷给你找个伴,照顾你,可好?
张如玉才满四岁,尚不知丧母之痛有多严重,只是觉得忽然没有了母亲的呵护,心里满是委屈,如今见父亲这样问自己,便大哭起来,一边哭一边问道:爹爹是不是也不要玉儿了?
张成业酸楚的答道:玉儿别哭,你母亲也不是不要你了,她哪里舍得玉儿啊?爹爹更不会不要玉儿。只是,爹爹要做生意,还要帮着爷爷管理那些佃农,实在没有时间,以前有你娘在,我哪里需要挪出时间来照顾你,奶奶家事太多,不能分心,现在找个姐姐带你玩耍,你看行不?
如玉不再回答,这世间的事情对一个四岁的孩子来说太复杂了,她弄不明白,所以只有顺从了,本来,她就是家人眼里的乖孩子。
第二天,吃过早饭,妇人就告辞而去,临行前一再叮嘱女儿好好照顾小姐,不要贪玩,不要惹祸,叮嘱那年轻媳妇好好照看小少爷,千万别出纰漏。母女三人洒泪而别。临行前,张家老爷子拿出五十两银子,作为谢礼。那妇人坚决不收,再四推让,才答应拿走二两银子,作为盘缠,并说,到了庵里,衣食住行,都不用操心,自己可以自食其力。说完就告辞了。女孩儿一边流泪,一边对母亲说,到了庵里托人捎个信来,万一受人欺负,一定要回来。那妇人一边点头,一边走远了。
回到屋里,张老夫人就问她二人姓名,以便以后称呼。女孩答道:我姓谢,名唤雨桐,嫂子姓顾,名竹青。
张成业听到谢雨桐三个字,心里一动,可是,又看那女孩样貌实在一般,比起梦中女子,真是天壤之别。心里想着,是自己想多了,也就不多说话,由着母亲安排下去。
因为一下子多了两位女佣,又都是跟儿子有关系,张夫人的安排确实费了一番脑子,既要让儿子能回家就看到孩子们,又不能让他跟二人多有接触。好在张家人本来也不多,就是以前做饭的周大娘,洗衣服,做杂活的李嫂夫妇,跟着儿子的俩个小伙计,加上两个长工,所以,就把姑嫂二人连同孙子孙女都安排在自己院里的东厢房里,这样,儿子回家过来请安,也顺便能看到一双儿女。自己也能时时看到两个孩子有没有受委屈。
好在老天有眼,自从他姑嫂二人来到张家,如玉有人照顾了,小孙子也有奶吃了,一天天胖起了,眼瞅着就长大了,老俩口真是说不出的高兴。
谢雨桐相貌丑陋,却是干净利索,聪明伶俐,把个小姐给哄得一时也离不了她,就连睡觉,也非得雨桐姐姐陪着,不然就睡不着。
竹青孩子才刚夭折,奶水还好,所以,她带着小少爷,十分尽心尽力,张家人都以为,她是把小少爷误当做自己的孩子,才如此疼爱有加。张成业更是对竹青另眼相看,感念她对儿子一片爱心,时不时的给她姑嫂二人添点日用东西。
孩子过了百天。因为张家在当地也算是家境殷实的人家,便渐渐有人上门提亲。因为刚刚少奶奶去世,张承业还没从悲哀中走出来,便回绝了提亲的媒人。张成业跟父母商量,孩子太小,怕受委屈,两年内不续娶。
两年,眨眼就过去了,玉如已经六岁了,小少爷张念恩也两岁多了,胖嘟嘟的,粉团一般人见人爱,一张小嘴差不多弯弯绕的话都能说清楚。张家上下无不感激这位奶娘把孩子带的这样好。如玉如今跟着雨桐姐姐学绣花,有空的时候,爹爹还会教他认几个字,偶尔的张成业兴致来了,还会带她去梧桐林边的小屋里写写字,下下棋,小姑娘悟性很好,很得爹爹欢心。
这天傍晚,雨桐一个人在屋子里绣花,如玉跟着爹爹出去了,竹青走进来,雨桐看她一眼,问道:念恩呢?
竹青笑着答:今天少爷回家早,带着两个孩子一起出去转转,你在绣什么?
雨桐说:昨天周大娘说,她女儿要出嫁了,托我给女儿绣一套衣裙上的花。我手工活做的不好,就只给她绣花吧。
竹青笑道:除了绣花,你就不学别的手艺了,这辈子,就会绣花了。
雨桐说:我最近还跟着如玉识字了,你看,这些书,我都能念下来了,将来见了我娘,她一定会很高兴的。说不定我还是我们家的才女呢。青姐,我也教你识字吧。将来,说不定,你也是位大才女呢。
竹青叹了口气,不再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