族爷,姐姐和牡丹花

这个故事可以很长,也可以很短;

我的少年时代是在家族的大院里长大的;大院里清水砖的地面,斑驳的影墙,还有每当梅雨季节来临木头发霉的气味;

爷爷奶奶家隔壁往前走,有岳不群(别问我岳不群是谁)给族里的某位先贤题的字;往后走,是一个族爷的花圃和我们这个堂口的正堂;我是长房长孙,虎头虎脑,哪个堂口都欢迎我随便出入,于是我常到那个族爷家的花圃里看水缸旁边的绿毛龟;

我拨开我记忆的匆匆杂草,发现我甚至还记得绿毛龟有两只;水缸很大,所以常常被警告要小心;我的爷爷从小受西方教育,家里常常有不少我看不懂的英文书,而那位族叔估计是研究国学的,每次我都可以看到他,在用放大镜看旧版的线装书;

这些就是我记忆里的所有的故事背景;

而那位族爷的孩子,女生,应该是我父亲的平辈;但是比我爸爸小很多,我记忆里的她大概永远就是20岁左右的样子;

而那个孩子,是痴呆的;

跟朋友说起这件事,朋友问,这孩子究竟是痴呆,还是自闭,我竟不能分辨;那时候的医疗条件也有限;

那位,我应该称呼是姐姐吧,也许是因为痴呆的关系,很胖,走路有些蹒跚;话不多,说也不太清楚;我记忆里的她,穿一条很干净的黄色工装裤,迈步上青云石台阶都有点不稳当;记忆深处的她有一次吃饭,我爱看人吃饭,所以我记得她吃了一大碗类似猫饭一样的食物,里面的内容基本上是鲫鱼肉,零星的上海青,酱油和白米饭;

族爷的夫人在记忆里似乎就没有什么印象,唯一的记忆就是有一个阳光明媚的午后,她在正堂的后面大花园里弯腰浇水;

爷爷奶奶本就是受西方思维影响,闲云野鹤般的存在;有时候我就不得不要由这位痴呆的姐姐照看了,我的记忆里也有和她对话的样子,具体内容忘记了,总之她就是和善地笑,然后结巴地说话;而那位族叔就永远躲在书房里,直到吃饭和摆弄花草的时候才出来;

记忆里也有一次惊险的经历,奶奶出去办事儿,妈妈上班,就把我托付给这位姐姐;而姐姐照看我一会儿就跑到后院里去看金鱼;我那时候也是智商余额不足的年代,一步一步迈向一锅正在滚开的开水;好死不死,我妈因为厂里办事儿经过家门口,我妈可不是大禹,特意回家一看,当时惊出一身冷汗,不过我是毫发无伤,只是苦了那位姐姐,估计晚上又被父母念了好久;

我见她,每次都在阳光里,阳光里的她,就是那么温和地笑着;

后来我也自己分析,为什么每次见她都是阳光;而我自己爷爷奶奶家,由于年代久远的设计,都是阴沉的大屋;后来才知道,那个花圃里,有世界著名的几株百年牡丹;去年的时候,BBC到那个花圃里去拍纪录片的时候,我才知道,原来,这样阴沉的大屋,有这样的阳光小隅就是因为这几株金贵的花草;

究竟是那几株花草适应了祖屋,还是祖屋特意为花草找了这样一个好地方,估计得问我的父亲;

我的父亲总是沉默寡言的人,我几乎从小都不知道我的爷爷奶奶是做什么的;直到两位老人过辈之后,我才有机会听到他零星地提起;

上周,那位族爷也过辈了,享年92岁,我们家族也真都是长寿;我也早知道,那位痴呆的姐姐早也已经不在人世;

只是父亲说起了,那位姐姐,说起了那几株百年牡丹;

百年牡丹,这80多年以来,一直是族爷爷打理的,他92岁,牡丹103岁,一辈子和这么有灵气的花卉守护了一辈子,生了唯一的孩子,却是痴呆儿;难道是花盗取了这孩子的魂魄,还是老人早已把这花当做自己的孩子,现在早已不得而知;只是我还记得,从他的书房的窗口看出去,就是那几株牡丹花;

这个故事,本来就是可以用144个字的微博说出来的,现在却写了10倍那么多,只是因为爸爸告诉我,你知道那位姐姐后来去世之后葬在哪儿么;

他低沉的嗓音,向来就是适合一个沉默者;

就葬在那几株百年牡丹之下,知道这件事儿的人,掰着手指也就没几个人了吧;

我听了,于是,写下这么多话,我想表达什么意思,还是想讲一个故事;大抵还是后者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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