婆：

感觉有几天没见了，甚是想念。

人家都说“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可你离开了这个世界已经好多年了，我怎么没觉得有多久，甚至我都不记得是哪一天哪一年，你的器官开始罢工的。

可能这些都不太重要，因为你一直是一个不怕死的人。如果怕死，你不会在女人还在缠小脚的年代，翻墙逃婚；如果怕死，你不会加入抗日的国民队伍，在躲避日军的连番轰炸中，成为了一名随军护士；如果怕死，你不会一接到有孕妇要生产的请求，就摸黑翻过几座山头，好几次路遇大虎蟒蛇，也要使命必达。

是的，那个年代山上还有老虎。就好像我小时候，还住在常常停电的地方，如今听起来已觉得很不可思议。

那时候，在炎热的夏天，就是停电的高峰期。在闷热的空气中，我明明已经很困，却翻来覆去不能入睡。你坐在床边的木凳，有时也与我并肩躺着，手举蒲葵扇，一上一下地在我身体旁边摇动。你也很累，扇着扇着就开始打瞌睡，扇子摇动频率慢了，可半睡梦中的我依然不屈不挠，会迷迷糊糊中伸手去抓扇子，让扇子又摇起来。于是你猛然醒过来，重新用让我舒服的频率摇动扇子。如此循环往复，直至我睡着。这个情景在我成长中的夏日，不知道上演了多少回。谢谢你包容我的任性，包容我的不懂体谅，依然那么爱我。

你很爱看书，印象中喜欢看那几本《上下五千年》。我可不喜欢看这种书。我喜欢看那几本杂志《家庭医生》、《奥秘》、《青年文摘》，和《阿凡提的故事》，给里面的文章打分，得分高的自然是自己看得懂的，还会给笑话集打评语——通常只有“好笑”和“不好笑”两种。你从来不会责怪我乱写乱画这些书本，还会问我为什么喜欢这篇，不喜欢那篇。对于我幼稚的评论，有时会高兴地笑，有时会说，你看不懂不代表人家写得不好。

对科学的方面的事情，你从不避讳，不会因为我是小孩，担心有什么误解。你会跟我描述接生的经过，接生时手的虎口怎样用力，可以最大程度地保护产道口不撕裂；如果胎儿不能顺利娩出，时间长了会缺氧，需要用产钳辅助，把胎儿拉出来。你会跟我说打嗝是横膈痉挛，吃饭要细嚼慢咽。

很久后才知道，很多同学的爷爷奶奶一辈，都是不识字的。很感激你的识字，你的进步，让我在成长路上，无形中少走了一些弯路。

对了，我最近看了一部电影，说如果一个人死了，只要人间还有人记得这个人，他在亡灵国度就不会消失。我想一定是这样的，不然我也不会有你还没离开的感觉。我写这封信是为了谢谢你对我的付出，告诉你，我记得你对我无条件的爱，记得你给予还是小孩的我如成人般的尊重，记得你，对于我来说，是全世界最好的外婆。

我会把你的故事说给身边的人听，给下一代听，让他们都记得你；我也会努力让别人记得我。这样等我死了，我们就能在亡灵国度相聚了。请等着我。

外孙女：小舟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