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辆银灰色的车停在门口，夏菲好奇地探头去看。

“哥，还知道回来看看我啊，都多久没回来了。”

“很久了么？好像是挺久了。”

“都十年了，我十年都没见着你了，你可倒好，过着过着把时间都忘了。”

“也是哦，那时候你好像才八岁吧，还是个不懂事的小丫头片子。”

“哪里不懂事啊，那时候我可都懂了，我还帮大人……”夏菲赶紧住嘴，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对不起，哥。”

“没关系，都过去那么久了，时间果然是良药啊。”陈力努力扯动了一下嘴角，一个苦涩的笑容直撞眼底，令人心疼。

夏菲不敢开口，空气突然凝固了一般，原本久别重逢的喜悦被一股悲伤到苦涩的味道所代替。

“看来我的说谎技术有点糟糕呢，都比不上十年前的你。”陈力率先打破沉默。与其努力遮掩着伤口，倒不如揭开纱布，看一下受伤的情况。“现在想想，十年前你演的那场戏可真是精彩。”

“我可只是一个戏外人哦。”夏菲果然顺着话题接了下去。

“就你戏最多，还戏外人呢。”陈力轻轻敲了一下夏菲的脑袋，带着满满宠溺的语气。

“那时我才八岁，可都是大人们教我的啊。”夏菲委屈巴巴地为自己洗白。

“哦？那她们都怎么教你的啊？”陈力开始套话，不知道这个傻姑娘过了十年，机灵些了没。

“那你记得王婆婆么？当时我在她家玩耍，应该算是第一批听到那个噩耗的人了。”

“记得，当时我爸和她儿子在一起打工的。我爸出事，她儿子自然第一个知道。”

“当时我看到王婆婆电话都惊脱手了，还是我帮她捡起来的，然后她拿过去，隔了一会儿才哑着嗓子回话。她让她儿子先保密，不要告诉你和你母亲，你母亲身体不好，可能吃不消，而你当时要高考。”

“是啊，王婆婆考虑得真周到，我妈估计一下子扛不住呢。”

“然后王婆婆通知了你的伯伯，前后左右的邻居她都去告知了。”

“现在想来王婆婆还真是用心良苦了，我和我妈居然是最后知道的。”陈力无奈地笑了笑。

“那可能是村里唯一一次保守秘密的统一战线了。连那个我们称她‘大喇叭’的阿姨都没有走漏消息。”

“对啊，我还记得伯伯眼睛通红地跑来我家，又突然间跑出去，可奇怪了。”

“嗯，陈伯伯当时控制不住眼泪了，回去可把大家急得。其实当时村里前前后后的人几乎都聚在我家商量对策，每个人眼圈都红红的，林婶婶还一直哭，怎么都停不下来，王叔一直在旁边抽烟。”

“可能是我爸走得太早了，大家感觉遗憾吧。”

“哥，别难过啊。”

“现在想来，好像是昨天的事情一样，然后大家就派你上场了，是吧？装着肚子疼，一定要我陪着去医院，然后大家叫了辆车，我伯伯也以认得医生为理由一起去了。”

“嗯，大家想不出更合适的办法在瞒着你妈妈的情况下，让你先知道情况，平复心情后才好去安慰你妈妈。”

“真的辛苦你了，还演得挺像那么回事的，眼泪都出来了。”

“我那是心疼你啊，当陈伯伯告诉你真相的时候，你一句‘伯伯，这个不要开玩笑啊’，让我根本忍不住眼泪啊。”

陈力眼眶微红：“哪儿敢信哪。还好有你们在，不然我真的……”

“我印象最深的还是许伯伯骑着他那辆不太灵光的车子去帮忙送信，吴婶婶帮忙做饭。”

“是啊，那时候，我和我妈好像什么都没做呢。说来也可笑，我妈还哭晕了，林姨还去帮忙找医生，鞋子跑掉了都没发现。”

“因为你们那时候很悲伤啊，大家真的都特别帮忙呢，现在想来那时候真好，守望相助嘛。”

“是啊，对我来说一切都像一场梦一样，感觉那时搬走得有些突然了，都来不及告别，现在想回来看看大家，顺便说声谢谢。”

“哥，十年对老人来说太久了，很多老人家都已经不在了，年轻力壮的都搬出去了，现在村里很冷清。”

“难怪回来一路上都没见到几个熟悉的面庞。”

“哥，你说大城市有什么好？为什么大家都搬出去了呢？”

“也许现在没有多少人想当群演了吧，群演很累的，自己的世界都来不及操心，还要费尽心思地去帮别人过生活。”

“哥，你知道嘛，那是我最喜欢的一场戏，王婆婆走之前还念叨你，她希望我们当时给了你一点幸福，因为那时帮忙的她感到很幸福，我想其他人也一样。”

陈力默默地擦了下眼角：“我先回去了。”他走到门口，突然停下，回过头，看着夏菲的眼睛：“谢谢你，小群演，今天的我很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