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遇见它时,它蹲在地上,像一截没有生机的枯木桩。走近,它不像正常的鸟儿,扑楞着翅膀一飞冲天,甚至连头它也不曾扭动一下。为了看清它的小脸,我不得不转到它的前边,侧面。貌似,看不出外伤。我试图与它沟通,以引起它的注意:"你怎么了?"它对我极尽温柔的声音置之不理。我伸出手去,试图让它动一动以看出问题,它这才转动眼珠看看我,一双小小圆圆的眼睛里,有无奈,有伤感。
我再次观察它,翅膀紧贴在身体两侧,两只小爪子在肚子底下,抓着地面。后面小尾巴也跟爪子一起,支撑着身体。嘴巴紧闭,既不呼救,也不哀号,似乎十分冷峻地面对自己的现实。
头顶的大树上有它的同伴,"啾"地一声飞过来,"啾"地一声飞过去。甚至,我伸手过去时,感觉背后翅膀带着风声,一掠而去。
我试图将地上的它赶飞起来,却徒劳无果。目测,也看不出它伤在哪里。难道它只是下来接接地气?
无奈,我先继续赶路。走出十几米,回头望,那小东西依然站在那里。它一定动不了了,要不,它怎会离开自己的天地,那么多危险与不确定,它却站在那里,它的小命……
我不敢想下去。
我还是想回去做点儿什么。还好是人行道上,还好是下午半晌里,人行道上,除了远处一位卖瓜的老农坐在树荫里,暂时还没有什么人过去。
我疾步又走过去,它还是那个姿势。这次我决定大胆些,用手直接去触摸它的身体,它的小爪子稍微动了一下,眼睛里似乎有莹莹湿气。它究竟是怎么了?我抬头看周围,一墙之隔的建筑工地,楼房正在施工,机器正装着成摞的砖往高处运送。难道它害怕机器的运动与轰鸣?那也不该这样呆若木鸡。
抬头望,头顶上是白杨树茂密的叶子,这里,应该是鸟儿们活动的乐园呀!好几只鸟儿仍在树上飞来飞去,却并不飞远。就在头顶间倏地飞来,倏地飞去,每飞一下,都伴随着急促的"啾啾"鸣叫。它们一定是熟识的。要么是亲密的姐妹,要么是无间的闺蜜。有一只还一个俯冲,翅尖擦着我的后背,箭样飞去。这家伙这是在警告我吗?
我用手将地上的它捧起,它嘴里似有似无地"啾"了一小声,身子轻微地抖动。我将它放在人行道靠边的草丛旁,这样有人过来过去时,它不至于葬身脚底。
我一步三回头地离开了。走了不远,发现对面过来一位牵狗的男子。狗会不会吃掉它——那只小可怜?我停住脚,眼睛盯着那只被牵着的雪白的狗。他们走过去,近了,更近了。小狗很快发现了小可怜,它扯着脖子上的绳子,将鼻子凑过去,男子也发现了这只不飞的鸟。他用脚挥一挥,鸟儿不动。他没有停留,牵着狗继续前行。
又有三个年轻的姑娘,跑步经过这里。她们低头看了看,似乎怕踩到它,步子往一边挪了挪,过去了,跑远了。
我轻轻叹口气,为那只鸟,也为我自己。
我们以为天上的鸟自由自在,无忧无虑,孰不知,在人类的世界,并非处处都有善意。
我没有勇气将它带走。自从喂养各种鹦鹉,最后它们都莫名其妙地不得善终。也许,鸟终非笼中之物。我害了它们,却总以爱之名义。
我能做的微乎其微。这样是不是很冷漠?
这天晚上,我做了个梦,梦中,这只鸟儿看够了来来往往的车辆与行人,之后,一飞冲天,伸展的双翅划出美丽的弧线,嘴里发出的叫声清脆婉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