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挪开角落乱七八糟堆起的美术材料，扬起的灰尘让你咳了两下，然后你看到了那个箱子，你把它搬了出来，然后打开它。

最上面是厚厚跑的一叠画稿，应该是李西遥自己不满意或者还没完成的稿子，你把画搬出来，时间紧急，这些画可以以后慢慢地看。

突然一张卡片从画稿中间掉出来，你捡起它。

是一张身份证。

证件照片上的男孩子很年轻，看起来是一两年前拍的。李西遥微微笑着，眼里有光和笑意。他没有戴眼镜，稍长的头发压在眉骨上，生动而鲜活。

李西遥。

1998年7月16日。

他今年，22岁。

“你伪造了身份证？”

“是啊，想看起来多活了一点。”

眼泪毫无征兆地落了下来，“你恨这个世界吗？”你听到那天的自己问。

“不恨，我知道这个世界有很多黑暗，他注定会纠缠上某些人...我很庆幸被缠上的是我，这样就会有一个别的人，能平平安安过完这一生了，是吗？”

你继续翻着，终于找到他说的那个大文件袋，里面有几张画像，和一封信。

你好啊，我叫李西遥，写下他的时候22岁。

我不知道他的命运如何，被撕毁、焚烧，或者被小心翼翼地收好，还是被装入冷冰冰的证物袋，再无重见天日的机会？

不过我先忏悔认罪吧。

我有罪。

罪名是伪造了一张身份证，把名字改成了李希，把出生年份改成了1995年，好像是挺严重的，要被拘留的吧？可是我只是想，在身份证上，多活三年，再用一个假名安慰自己——多好啊，死的人的李希，活了25岁，李西遥依旧活着，一直一直地活着。

挺遗憾的，没机会知道你是谁了，不过也没关系，如果你是他们中的一位，看到这就撕了吧，如果你是警察，或者其他任何还愿意相信我的人，就请你看下去。

我承认我在法庭上说的都是假话，我没有杀人，他们都不是我杀的。可是我没得选，他们的目标是我，如果我不承认的话...还会死更多的人。我不知道你是怎么找到这里的，但是我想，只要你不是他们的人，就一定取得了我的信任吧？

我在法庭上的表演应该挺劣质的，我真的没有杀过人，可是我对不起小雨，罗安，子溪和刘靖，我亲眼看着他们被杀死，然后刽子手把刀递到我手里，对我说：“看啊，是你害死了他们，李西遥，你为什么不去死呢？”

我说不是的，我没有要害死他们...我真的没有。

刀是凉的，血是温热而黏腻的，我想过，把它捅破自己的喉咙...就结束了。可是我连死的的权力都没有，不，是连选择自己怎么死的权力都没有。他们说，要听话，不然就把孤儿院的孩子全部杀光。

于是你应该在法庭上看到我了。我或许说了，是啊，是我杀的，他们的血，溅到我的脸上，我杀了他们，拿那把小刀...那上面还有我的指纹，不是吗？

我不知道我会是什么表情，虽然练习过很多遍了。

不说那么多了，这些对你来说应该都没用。

你看到他的时候，我可能已经死了，我没有办法给你留下更多的线索，幸好我会画画，他们的样子我留在箱子里了，希望能帮到你吧。

请你一定一定要抓到他们啊。

最后，如果我能平反的话，能替我把我的画展开一次吗？不过那些画可能被销毁了，如果被销毁了，那就算了。

还有，谢谢你。

李西遥

2020.3

李西遥这封信，写的十分仓促与潦草，你似乎看到了他，坐在桌前，用颤抖着的手写下这封信。字迹凌乱，甚至有些不通顺，，他当时，是害怕，还是慌乱，亦或者是难过与愧疚呢？

你抚摸过白纸上每一道墨迹。你看到他掩住脸把头垂到两膝之间，哽咽着说我对不起他们可是我真的没有想害人，你看到他坐在玻璃窗那边认认真真地画下四位被害人他们每一个人的脸，然后在纸背写下一个又一个的对不起最后又涂掉，你看到他倔强又孤独地一遍遍凌迟着自己的心。

可是他从来不说，似乎在他眼里，只有当他用一个死人的身份以最沉默的方式开口时，他才能放过自己，才能得到旁人出于同情而留给他的一点点宽恕。

现在他死了，连一点余温都不剩。

一个小时前你握着他的手，听他说：“如果我不死就得死更多的人，我的死能帮你拖一段时间，请你抓住他。”他还说...说他有个画展，可是还没来得及办就被抓了，如果有可能，请你帮他完成这个愿望。

你问他画展叫什么你还告诉他撑住他一定可以看到画展。

“不看了，都想象过了，很多次。”他说，“画展叫《与星》吧。还有，我真的叫李西遥，没有骗你。魏南星...谢谢你。”

最后他眼神逐渐散涣了，他笑了笑，说：“南星，我困了，睡一会...记得叫我起来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