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阴着天，眼看要下雨了，杨柳轻摆，绿色盎然。军静静地坐着，母亲又出去买菜了，孩子去上学了。今天他休班。他想睡会儿，可躺在床上，怎么也睡不着。不禁想起妻子秀。秀这几天和他闹别扭，回娘家了，打电话不接，发短信不回。
这时，门开了，母亲进来了。一边絮絮的说，菜便宜了，我买了蒜薹，买了宝爱吃的炸鸡腿。军没有说话，做起来，问母亲：“外面下雨了吗？一会我去接宝吧‘’。”没下，我去歇会”。母亲颤巍巍的把菜拿厨房去了。
军看着母亲的身影，驼的背，花白的头发。莫名的想哭。母亲为他付出的太多了。母亲的人生充满了坎坷和艰辛。
母亲二十岁那年通过媒人介绍认识了父亲。虽然父亲长的眉目清秀，但家境贫寒。自小在家娇生惯养的母亲却看上了父亲。姥姥拗不过女儿，姥爷准备嫁妆，两个人成了家。
军的父亲是老大，下面有两个弟弟，两个妹妹。农村土里刨食，日子过的很艰难。一大家人挤在几间旧房子里。有一年，市里新建一家化肥厂下来招工，军的父亲报了名，顺利通过，成了第一批入厂的员工。从此，父亲在城里上班，母亲在家里种地。
军的叔叔是个鲁莽的人，喜欢打架生事。就为了一点小事，竟然动手打了大嫂。军的舅舅们不愿意了，把他叔打了一顿。母亲带着三岁的女儿去了厂里，在厂里干起了临时工，打扫打扫卫生，军的父亲也吃上了热乎的饭菜，两个人相敬如宾，日子过得温柔如水。
转眼到了农历新年。军的父亲带着妻儿回到了家，家里父母年纪大了，两个弟弟还未娶亲，军的母亲只能留下来，一大家子总的有人操心，有人管。军的母亲就这样默默地担起了生活的重负。操心两个弟弟的婚事，农村的人情往来。不知跑了多少腿，说了多少好话，军的叔叔们终于如愿以偿地成家了。
军的母亲就这样为家任劳任怨，美丽的容颜一天天消减，而她善良的心却让她的形象越发的高大。军小时候记得，母亲总爱笑，虽然她长的不漂亮，可一笑起来，就像温暖的阳光，洒在他的心上。虽然日子不富裕，但很快乐。父亲休班回到家，总会给他买玩具，好吃的。父母总有说不完的话。父亲帮母亲干农活，母亲洗父亲换下的衣服。军和姐姐两个人跑来跑去最快乐了，家里的气氛是欢快的，幸福的。
后来，父母盖了新房，他们搬到了新居。日子一天天的好起来。军的父亲每个月都发工资，有时还会给母亲买件新衣，母亲总是笑意盈盈。当时农民手里还比较拮据，常常左邻右舍来借钱应急，军的母亲总是爽快的答应。大家都夸她热情大方。
这样幸福的生活一直持续到军读初中。有一年春天，一个下午，军放学回到家，进门就喊：妈。可家里静悄悄的。以前，母亲总会笑着迎出来，问他渴不渴，饿不饿。军纳闷地走进屋内，看见父亲回来了，母亲正在拭泪，红肿的眼睛。军愣住了。莫非父母吵架了。可他们好像从未吵过架。父亲看见军，把他拉到身边，抚摸着他的头，喃喃的说，我们的军长大了。军瞪着明亮的眼睛，望着父亲问道：“妈妈怎么了”？“没事，爸爸胃痛，难受，妈妈心疼爸爸“。军过去拉妈妈的衣服，妈妈把他拥在怀里，泪如雨下。
那一年，军十二岁，姐姐读初三。后来，姐姐不上学了，去城里上班。而父亲却经常回来。父亲的脸色不好，人也消瘦了许多，而且总爱发脾气。有的时候，母亲炒菜盐放多了，拿错东西，父亲就会呵斥母亲，一点小事就会大发雷霆。母亲什么也不说，勉强笑笑，打起精神继续干活。
家里没有了欢声笑语，变得那么沉闷，那么令人窒息。有几次夜里，军听见母亲在哭泣，虽然很压抑，却很悲伤。军不敢问母亲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心里却很惶恐。虽然外面杨柳依依，百花盛开，他无心观赏，更无心听课。他小心翼翼地帮妈妈做家务，希望妈妈能歇一会，或者冲他笑一笑。
直到有一次，他无意中听到母亲说化疗两个字，他才明白父亲的病有多严重。母亲去地里忙了。他有些害怕，是不是爸爸要离开他了，那他和母亲，姐姐怎么办？他一个人躲在屋里，哭了许久。直到暮色来临，他才慌慌张张的跑到奶奶家。以免被干农活回家的母亲撞见。
以后的日子，阴雨连绵。家里没有笑声。母亲在医院和家之间来回奔忙。人也憔悴了许多。有一天，军放学后回家，看见母亲歪在椅子上睡着了，脸上挂着泪痕，头发贴在脸上。许多白发那么扎眼。短短半年的时间，母亲苍老了许多。
军父亲的病反反复复，时好时坏。一家人跟着揪心。军的父亲有一次冲母亲发火说，活着没有意义，太痛苦了。军的母亲哭着说，你不要乱想，只要你好好活着，我们这个家就好，哪怕你什么也干不了，只要回到家看见你，我就踏实。军的父亲也哭了。他知道，母亲多么希望父亲好好活下去，看着孩子长大成家，陪着她慢慢变老。那些日子，军长大了。也变的更沉默了。
两年后的春天，军的父亲走了。留下了他们母子三人和年迈的父母。母亲歇斯底里的哭喊，再也没有了回应。那些日子，昏暗，无绪。他每天昏沉沉地上学，也不爱说话。只有他的同桌小兰关心他。母亲也常常哭泣，这让他更觉孤独。他常常想：父亲还会回来吗？他真的再也回不来了？有的时候，他看见母亲拿着父亲的照片，细细的端详，嘴里还念叨些什么。
那段时间，军的母亲像陷进自己的世界里，独自伤悲，她好像忘了还有两个孩子需要她疼她爱。她沉浸在过去的回忆里。那些旧时光里有爱，有温暖，有回忆。姥姥来了，陪伴母亲，驱赶着她心里的忧伤，呵护着她的女儿。姥姥的劝解，母亲多少听进去了一些，每天强打精神，下地干活，洗衣做饭。
日子还得过。而且要过好。母亲变得坚强了。虽然有时还是偷偷落泪，她精神状态好多了。
有一天，奶奶对他说，如果你妈走，你跟着奶奶过，好不好？他一脸茫然地问：‘’我妈去哪里“？奶奶支支吾吾半天。他忽然害怕妈妈离家出走。就连叔叔也故意找茬，以为嫂子会走。幸亏舅舅帮助。军有一次问母亲，你会不会离开我们。母亲说，不会，妈妈不会不管你们的。这下，军放心了。
中学毕业后，军在父亲过去朋友的帮助下，进了工厂。越发长得像父亲，大眼睛，长睫毛，高鼻梁，皮肤很白。母亲很欣慰。孩子工作的事有着落了。母亲依然在家种地。后来，有人给军介绍了女朋友。军不禁想起中学时代的兰，那些青涩的记忆越来越远，那次回老家碰到小兰，小兰越发美丽，青春的气息在张扬。军感到自卑。兰的父亲在镇上当官，一定不会看上他这个穷小子。最终他们彼此错过。
军后来和工厂邻村的一个女孩订婚了。母亲好像觉察到什么，问他，你想好了没有，这可不是玩笑。订婚需要许多钱，而且你要对人家负责。军淡淡的说，想好了。随即问母亲，当初你怎么看上了父亲。母亲的脸泛起一丝红晕，有些羞涩，骂道，你这臭小子。军说，肯定父亲长的太帅了。母亲笑着说，你父亲人品好，为人真诚，干活不惜力气，和别人共事不耍心眼。军望着母亲，母亲说着，眼睛眯着，好像又回到了那些过去的日子。
那时的爱情，没有鲜花，没有婚纱，没有钻戒，甚至没说过我爱你，但他们却相依相持过一生。直至生死把他们分开。
军买了房子，把母亲接了过来。结婚那天，大家让母亲坐在上座上，但是，母亲坐在陪座上，那个位子空着，大家明白，那是军的母亲给他父亲留的。
一生辛勤的母亲闲不住。在自家的小院里，种蔬菜，春有韭菜，夏有黄瓜，西红柿，秋有白菜。母亲还栽了一棵月季。月季花开的艳丽，花期很长，带着幽香。
这几年，厂子效益不好，许多人纷纷辞职。在厂里呆久了，军也不知道出去能干什么。他依然上下班。军的老婆看着身边的人一个个买新房，买车，心里那个羡慕啊。可军就是无动于衷，怎么劝也白搭。军的老婆三天两头地闹。当初，他老婆看上了他有房，正式职工。可时代变了，观念也变了正式职工有什么用，还不如摆摊挣钱。军的老婆竟拿离婚来要挟。
军的母亲听见他们的争吵。总是责备自己的儿子。她尽最大的能力照顾他们最好的生活。早晨给他们做好早饭，剩下点，她就凑合一顿。孩子从小带到大，上学了，还是她接送，风雨无阻。她不求什么，只求他们平平安安，幸福的过日子。一家人在一起比什么都重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