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短篇单元小说《北秋》

    “分别总是在九月,回忆是思念的愁”——赵雷是这么唱的。“因为十月一号要放假吧”——赵秋是这么想的。赵秋在江南上大学,但老家在东北,他已经很久没回去了。

      今年的国庆假期,他向母亲打了声招呼,便独自踏上了北上回家的路。

      历经周转,赵秋终于能看见老宅的轮廓。再近一些,他便认出四处张望的母亲。他向母亲招手,但母亲早已花眼,仍在张望。更近一些,母亲终于面向他,赵秋不经意看到母亲的瞳孔——那里有苍老、有焦急、有迷茫。

      秋风匆匆赶走一堆枯叶,发出窸窸窣窣的声响,赵秋看着母亲的眼睛,这个眼神,感觉似曾相识…这眼神,他分明见过,在很久以前,属于另一个生命。

      记忆里老宅的砖墙依旧,只是院角那方阿秋惯于盘踞的草窝,早已空了多年。阿秋是赵秋家捡来养的狗,被发现时她正“啊湫,啊湫”的打着喷嚏,于是她就叫阿秋了。彼时阿秋已垂老不堪,终日蜷在窝中。但那年深秋,她竟意外诞下几只狗崽,高龄生产似乎榨干了她最后的生机,让她更加眷巢。但有一天,它变了。原本安分守己的阿秋,在某日午后,随着嬉戏的赵秋下了山了。赵秋回头看去,肚子塌陷、骨瘦如柴的阿秋,正亦步亦趋的跟着他,她的眼中有一缕幽火…

      待终于走近人家,阿秋眸中烈火乍然汹涌,她闪电般扑出,邻家的鸡便被扼杀在犬齿间了。

      赵秋受了惊吓,一时竟呆若木鸡。阿秋叼着已无生气的鸡,深深看了他一眼,转身上山了。她没回窝,而是拖着那鸡,一步步地走到旧猪舍旁,用前爪奋力刨开干硬的泥土——她在挖洞。她小心翼翼地将那鸡埋了进去,又填上浮土,细心地踩平压实。

      父亲听说了这事,立马去鸡主人赔礼道歉,说了不少好话。等父亲返程回家,目光扫过墙角的狗窝,沉默良久,最终只是深深地叹了口气,对阿秋,竟一个字也没责备。那声叹息沉甸甸的,压得人心口发闷。

      随后父亲又出门了,带着一个竹筐,竹筐里是阿秋生下的狗崽。原来赵秋的家庭无力养活这么多狗,父亲无奈之下把狗崽送给他人来养了。

      阿秋回来了。

      她的状态空前糟糕,但本能依旧支撑着她朝狗窝探去——但那里只有几根零落的稻草和它自己残留的微薄气息了。她木讷地缩回头,眼珠混浊不已,塌腹起伏不止。她绕着窝来回打转,急促嗅寻,喉咙里挤出不成调的呜咽,那声音嘶哑绝望,恍若北国的秋风。

      忽然地,她看向了在躲在门后的赵秋

      赵秋的心被狠狠攫住了。

      阿秋的眼神像深秋行将封冻的死水,倒映着北国无边无际的荒凉,那眼神中,有苍老、有焦急、有迷茫…她定定地看着赵秋,似有质问,似有自嘲——她最终什么也没留住。但那个眼神,连同整个北方深秋的灰天枯野,结结实实地印刻在了赵秋的眉间心头。

      多年后,江南的秋是另一种模样,潮湿而温柔,迷蒙而甜美。赵秋坐在桌前,想写点什么,却久久不能落下笔尖——他总能想起阿秋和母亲的眼神,那眼神穿透江南烟水的氤氲,带来北方深秋的凛冽,一切宛如昨日发生。

      赵秋最终只是在标题处写下了晕墨的两个字:“北秋”。

      赵秋忘不掉记忆中暗灰色的天空与无边际的荒野,即使后来重新站在北国的秋风里也无法释怀。原来,北方的秋天,从未真正放过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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