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有其志必成其事,盖烈士之所洵也
站在河南安阳殷墟的甲骨窖穴前,指尖拂过那些刻着殷商文字的龟甲,总会想起三千多年前那个叫武丁的商王。彼时商朝国势衰微,诸侯叛乱,百姓流离,刚登基的武丁却选择“三年不言”——他不急于发号施令,而是穿着粗布衣裳,混迹于平民之中,听他们抱怨赋税之重,看他们为战乱所苦。有人嘲讽他“怯懦无能”,有人劝他“效仿先祖,以武力镇压”,可武丁只是默默记下每一个民生疾苦,在心中勾勒着复兴商朝的蓝图。
三年后,武丁终于开口,他破格提拔奴隶出身的傅说为相,推行减税、练兵、修水利等一系列政策。推行之初,反对声浪滔天:贵族们不满权力被分,旧臣们质疑傅说的出身,连邻国都等着看商朝的笑话。武丁却毫不动摇,他带着傅说走遍商朝的每一片土地,亲自监督水利工程的修建,陪着士兵在演武场操练,甚至在灾年打开国库,将粮食分给受灾百姓。有一次,贵族们联合起来抵制新政,武丁当着满朝文武的面,举起刻着“民为邦本”的玉牌,厉声说道:“孤之志,在让商朝百姓有饭吃、有衣穿,纵是与天下贵族为敌,亦不改初心!”
就这样,武丁用二十年时间,让商朝从衰颓走向鼎盛,疆域扩大了三倍,诸侯纷纷来朝,史称“武丁中兴”。那些曾经嘲讽他的人,最终都成了新政的拥护者;那些刻在甲骨上的文字,不仅记录了商朝的辉煌,更记下了一个王者“有其志必成其事”的坚定——他的志,不是贪图享乐的私欲,而是为家国谋复兴的公心;他的成,不是一蹴而就的侥幸,而是二十年如一日的坚守。
古往今来,“烈士”之“洵”,从来都不是靠空谈志向,而是靠用一生去践行志向。就像东汉末年的班超,年轻时只是官府里一个抄书的小吏,每天对着满桌的竹简,重复着枯燥的抄写工作。可他不甘心一辈子困在书斋里,某日掷笔于地,长叹道:“大丈夫无它志略,犹当效傅介子、张骞立功异域,以取封侯,安能久事笔研间乎?”
这话在当时引来了不少嘲笑——一个小小的抄书吏,竟妄想效仿张骞通西域,简直是痴人说梦。可班超却当真收拾行囊,投笔从戎,跟着军队来到西域。初到西域,他便遭遇了鄯善国的背叛:鄯善王起初对汉朝使团热情有加,后来却因匈奴使团的到来,对他们冷遇疏远。班超当机立断,召集随行的三十六人,说:“不入虎穴,焉得虎子!若今夜能杀了匈奴使者,鄯善王必不敢再背叛汉朝。”
深夜,班超带着人趁着大风放火,一边击鼓呐喊,一边冲入匈奴使团的营帐。匈奴人以为来了千军万马,吓得乱作一团,班超亲手杀了三个匈奴人,他的部下也杀了三十多个匈奴兵,其余的匈奴人要么被烧死,要么逃跑了。第二天,鄯善王看到匈奴使者的首级,又惊又怕,当即表示愿意归附汉朝,还把自己的儿子送到汉朝做人质。
此后三十一年,班超一直在西域奔波。他带着少量人马,平定了于阗国的叛乱,帮助疏勒国复国,联合西域各国抵御匈奴的入侵。有一次,他被大月氏国的军队围困在疏勒城,城内粮草断绝,士兵们饿得连弓都拉不开,有人劝他“放弃西域,退回中原”,班超却笑着拿出自己珍藏的张骞出使西域的画像,说:“张骞能在大漠里走十三年,我为何不能在西域守三十年?我的志,就是让西域永远归附汉朝,只要还有一口气,就绝不会退!”
最终,班超不仅实现了自己的志向,还让西域五十多个国家都归附了汉朝,打通了丝绸之路,为东西方文化交流做出了巨大贡献。当他七十岁那年,带着一身风霜回到洛阳时,汉和帝亲自出城迎接,称赞他“以三十六人定西域,古今未有”。而班超回望自己在西域的三十年,或许会想起当年掷笔的那一刻——正是那份“立功异域”的志向,支撑着他熬过了无数艰难险阻,最终成就了不朽的功业。
这样的“烈士”,在历史的长河中从未缺席。就像南宋的文天祥,年轻时便立下“以身殉国,不亦壮乎”的志向。元军南下时,他散尽家财,招募义军,带着士兵与元军浴血奋战。他兵败被俘后,元世祖忽必烈亲自劝降,许他宰相之位,说:“只要你归顺元朝,我就让你享尽荣华富贵。”文天祥却笑着说:“我文天祥的志,是为大宋而死,不是为元朝而活。国亡不能救,为人臣者死有余罪,况敢逃其死而二其心乎?”
在狱中三年,文天祥受尽了折磨,却始终没有动摇。他在牢房里写下《正气歌》,其中“人生自古谁无死?留取丹心照汗青”的诗句,成了他志向的最好写照。最终,当他被押到刑场时,他朝着南宋都城临安的方向拜了三拜,然后从容就义。他虽然没有挽救南宋的灭亡,却用自己的生命践行了“有其志必成其事”的誓言——他的“成”,不是复兴大宋的功业,而是坚守气节、宁死不屈的精神,这种精神,比任何功业都更能震撼人心。
到了近代,“烈士之所洵”更是在救亡图存的浪潮中熠熠生辉。就像李大钊,他早年留学日本时,看到列强瓜分中国的惨状,便立下“为中国谋出路,为万民谋幸福”的志向。回国后,他积极传播马克思主义,组织工人运动,帮助中国共产党建立。有人劝他“少管政事,安心做学问”,他却坚定地说:“我的志,不是做一个只会读书的学者,而是做一个为中国革命奋斗的战士。中国的出路,不在书斋里,而在战场上,在工厂里,在千千万万的老百姓中间。”
1927年,李大钊被反动军阀张作霖逮捕。在狱中,他遭受了严刑拷打,指甲被拔掉,浑身被打得皮开肉绽,却始终没有泄露党的秘密。临刑前,他慷慨陈词:“你们可以杀死我,却杀不死中国共产党,杀不死中国人民追求自由和解放的志向!”最终,他被绞刑处死,年仅三十八岁。而他的志向,却激励着无数中国人为了民族独立和人民解放而奋斗,最终迎来了新中国的成立。
如今,我们生活在和平年代,不需要像文天祥那样以身殉国,也不需要像李大钊那样面对严刑拷打,但“夫有其志必成其事”的精神,却依然是我们前行的力量。就像“天眼”FAST的总工程师南仁东,他年轻时看到国外的射电望远镜,便立下“在中国建一个世界最大的射电望远镜”的志向。为了实现这个志向,他带着团队在贵州的深山里奔波了二十二年。
贵州的深山里条件艰苦,没有公路,他们就靠步行翻山越岭;没有住处,他们就住在村民的破旧瓦房里;没有先进的设备,他们就用最原始的方法勘测地形。有一次,南仁东在勘测时不小心摔下山坡,摔断了两根肋骨,可他只在医院躺了一个星期,就又回到了深山里。有人问他“值得吗”,他指着远处的山峰说:“你看,那座山多适合建望远镜。我的志,就是让中国的射电天文学走在世界前列,只要能实现这个志向,就算付出生命也值得。”
最终,南仁东不仅建成了世界最大的射电望远镜,还让中国的射电天文学实现了从跟跑到领跑的跨越。而他自己,却因为长期劳累,在“天眼”建成后不久就病逝了。有人说,南仁东是“把一生都献给了天眼”,可他或许会觉得,自己只是践行了年轻时的志向——正是那份“建中国天眼”的志向,支撑着他熬过了二十二年的艰难岁月,最终成就了伟大的事业。
“夫有其志必成其事,盖烈士之所洵也。”这句话,从来都不是说志向一定会带来世俗意义上的成功,而是说,只要有了坚定的志向,并且为之不懈奋斗,就算最终没有达成目标,也能在奋斗的过程中实现自己的价值,成为一个值得尊敬的“烈士”。就像那些为了民族独立而牺牲的革命先烈,他们或许没有看到新中国的成立,却用自己的生命为新中国的诞生铺就了道路;就像那些为了科学事业而奉献一生的科研工作者,他们或许没有看到自己的研究成果开花结果,却为后来者打下了坚实的基础。
人生在世,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志向。或许你的志向是成为一名医生,救死扶伤;或许你的志向是成为一名教师,教书育人;或许你的志向是成为一名农民,种出最好的粮食。无论你的志向是什么,只要你能像武丁那样坚守志向,像班超那样践行志向,像文天祥那样捍卫志向,就一定能在人生的道路上留下属于自己的印记。
因为,“有其志”是起点,“成其事”是终点,而“不懈奋斗”则是连接起点和终点的桥梁。只要你愿意为了自己的志向付出努力,付出汗水,付出心血,就一定能跨过重重阻碍,最终实现自己的梦想。这,就是“烈士之所洵”,也是每一个有志向的人都应该追求的人生境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