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母亲姓路,辽宁北票人。她有一对漂亮的眼眉,眼睛不大不小,笑起来时眉脚下弯,眼里充满了笑意。但由于轻度近视,她时常迷蒙着双眼,透露着一股迷离之意。
好像是近两年起,我尤其喜欢看母亲的眼睛,岁月让她的眼皮更加宽了,也多了好些层,远远地看去,像是画了一层深色的眼影。
母亲常常微微张开她的眼睛,深深地凝望着我。我是从何时起感受到这种注视的呢?
可能是小学三四年级那会儿。
那天洗衣机的“轰隆隆”声终于结束,母亲唤我晾衣服,就晾在厕所。我应声而来,打开洗衣机,拿起一件件洗净却皱巴得像腌好的咸菜似的衣服,开始拼命甩。将衣服甩开后,便拿起衣架子往上挂。我家晾衣服的杆子很高,我得垫着脚,伸长手臂,将衣架子的勾结处对准杆子,使其顺利挂上。这些衣服大多是我和父亲的衬衫,我记着母亲曾和我说过,晾衬衫时,把衬衫挂上后,还得再把衣领、袖口、扣条等处挼挼平。于是我垫着脚,抬着头,眼神顺着手指的挼动缓慢移动着,一点点、认真地将所有衬衫弄得平整。不知何时,母亲出现在厕所门口,默默地看着我,起先没有做声,当我快要整理好衣服时,她说了一句:“丫头认真的样子还是很好看的呀!”,我嗤了一声,但心里也暗暗窃喜。这是我印象里的,母亲对我的第一次注视。
第二次注视,发生在大学后的第一个十一长假。那天,不顾雨天地上的泥水,我拖着行李箱迫切地往家里赶。那会儿刚上大学,舍不得离开家,平时便分外地想他们,等到车子快驶至家门口时,一种近乡情怯的酸楚油然而生。因此,我总想记录下同父母共享天伦的种种画面,便在吃饭时,忍不住拿出手机,“咔嚓咔嚓”地拍上了。
我知道,母亲年轻时喜欢拍照,箱底的相册里藏着她所有的青春年少,可是在我的镜头下,我发现,母亲并没有看向镜头,而是用手掌撑着下巴,微笑着看着我,眼睛笑盈盈地弯着。拍完这张,我不禁嗔怪道:“妈妈拍照总是不看镜头!”她笑笑,还是继续看着我。我虽是嘴上嗔怪,心里却了然、惊讶而感动——这是我的母亲啊。
寒假时,有时她坐在沙发的一侧,而我在沙发的另一侧吃东西或躺靠在椅子上翻看手机。这时,她便会深深地凝视我。有时她面带微笑,有时面无表情,我猜她可能正在看我一高一低的眉毛,或是我的因为塞满了零食,鼓囊囊的脸颊。
我常常认为,我还是个孩子,还是她会在回家之后把我拥在怀里的小女孩,却忽视了我逐年增大的年龄,还忽视了母亲日渐斑白的两鬓和不知何时爬满了皱纹的眼角。
近年来,母亲遭遇了太多。亲人故去,工作劳累,远在他乡……的确,和许多母亲一样,我的母亲不是每时每刻都温柔着的。前段时间,因为姥爷的离世,尽管母亲一直忍着心中的苦痛,却还是在一天晚上在情绪上对我发泄。我无法言说,我能够感受到母亲的隐忍,只希望我的陪伴和爱护能让她幸福。
我会一直记在心底,我的母亲温柔地凝视着我的眼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