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家的路太远5穷人的五百块

赵如果这时挺身而出,从厂务手里接过工具,趴在冲压机上拧动了几颗螺丝,换了几个配件,不超过半个小时,重新开机,那台金贵的机器居然神奇地动了起来。

厂长大喜,把赵如果从普工的岗位调到了技术工岗位,专门负责操作和保养冲压机。

10天前的一个下午,赵如果作为技术工在下午6点准时下班。他不知道六点钟的五路车和九点钟的线路不一样,上了车后找了个座位坐下,闭目养神,他已经厌倦了窗外和自己不相干的繁华,宁愿看不到听不到那一切。

车子走走停停,最终到了一处陌生的终点站,司机拍着引擎盖朝后嚷着:“终点站到了,赶快下车。”

赵如果抬起头,昏昏然然地往外面看了看,心里一惊:“不是还没到阅马场吗?”

“这趟车不到阅马场。”

“什么?这不是五路吗?五路怎么不到昆嘉路?”

“你坐错了,这是区间车,下去吧,下去吧。”司机有些不耐烦,他每天的工作都是从起点到终点,来来往往,不厌其烦,他看惯了坐错车或者迷失方向的乘客迷惘的眼神,最开始他还会施以同情,最后就冷漠,不以为然。

和赵如果同样迷惘的人还有一个,她背着一只单薄的双肩包,眼睛里迷雾重重,黯然孤单,一声不响,默默地走下车去。

她是苏小爱,穿着一件粉色的外套,毫不起眼。

赵如果瞥了她一眼,因为同病相怜而对她产生了一丝好感。

天色暗淡,N市的街道流光溢彩,在林立的高楼,穿梭过往的人流车流中,他有些茫然,茫茫城市森林,物态万千,他居然无以为伴。

这个城市密集的空气,让他感到压抑,似乎就要窒息。他举目四望,寻找着公交车站牌,就像一只缺氧的鱼。

沿着街道走走停停,他发觉苏小爱正小心翼翼地跟着他,只要他走哪,她就跟着走哪。

赵如果猛然回过头去,双眼直直地盯着她,她胆怯地止住脚步,把头低下去,假装捋着头发。

从最近的一个公交站牌到昆嘉路,还需要转两趟车,苏小爱一直悄悄地跟着离他十米远的地方,他上车,她就跟着上车。

售票员问她要去哪里,她抿着嘴,摇头又点头,用手指轻轻指了指赵如果。

赵如果不时注意着她,疑心她对自己心存不轨,但是凭她一个弱女子,又没有帮手,她怎么来实施她的不轨行为呢?

在昆嘉路,只有他们两人下车,两人面面相觑。

“你为什么跟着我?”赵如果指着她,质问道。

她摇着头,眼里布满惶恐:“我没有。”

“你还说没有。”

“我,我本来也是要到昆嘉路的,和你一样做错了车,我在车上听说你也要去昆嘉路,于是就跟着你。”她不会撒谎,很快就说出了真相。

“你不怕我故意把你带到别的地方去吗?”

“我觉得你不像坏人。”

赵如果听了这话,颇为感动,松了口气,笑了笑,和她说了声再见。

说再见果然再见。

赵如果刚回到自己的出租屋,把鞋子脱了塞到床底下,把臭袜子扔进墙角的臭袜子堆里,打开电脑,挂上qq,突然听到楼下一阵吵闹声。

他汲着拖鞋到阳台上去往下瞅了瞅,只见对面一楼的房门口露出了灯光,地上有两个人影纠缠在了一起,女人的哭喊声,打骂声响成一片。这个院子里的住户,男女关系十分混乱,经常有两个女人为一个男人扭打在一起,双方以先到先得的原则挣着男人的使用权。这样的闹剧每天都在上演,如果双方不打个头破血流,谁也没这样雅兴去围观。

战斗成了一边倒的态势,一个女人揪着另一个女人从门口出来,一把将对方推倒在地。躺在地上的女人除了求饶,并没有还手。站着的那个女人不肯善罢甘休,上前对地上的女人拳打脚踢。

“你是王洪伟的老婆是吧,你这个死婆娘,怎么不管好你的男人,放他出来招摇撞骗,你还有脸来找我。他骗了老子的钱,还骗了老子的人,你赔老子的钱,不然老子打死你。”

灯光照着的地上有一只双肩包,那包赵如果认得,正是苏小爱的。

赵如果想起苏小爱单薄的身体,她不懂得反抗,她只会逆来顺受,把别人给她的委屈,照单全收。

出于同病相怜的同情,赵如果决定去救她。

他跑下楼去,从那个歇斯底里的女人拳脚下救出苏小爱。她头发散乱,眼神惊恐,脸上有几道淤青,嘴角流着鲜血,狼狈不堪。她柔弱地蜷在一边,只顾呜呜地哭。

“你他妈是谁,少管闲事。”

赵如果走过去帮苏小爱捡起地上的包,那个女人从地上抓起一块砖头朝他头上砸过来。赵如果尽力躲开,但那块砖头还是实实在在地砸在了他背上。他啊地大叫了一声,顺势倒在了地上。

那女人真是铁石心肠,心狠手辣,她并没有因为赵如果躺在地上不能动弹而害怕,而是弯腰从赵如果手里拿过苏小爱的包,在里面乱翻一气。

“他妈的,你没钱!”

“我身无分文,求求你,放过我。”

“你叫王洪伟回来,把钱还老子,否则老子跟你没完。”

小时候,赵如果是院子里最小的孩子,在大孩子们的欺负中长大,因为自己力量的弱下,所以他不崇尚暴力,凡是只要心平气和地谈,他宁愿自己吃亏一点,也要维持和平的现状。当他知道这个社会生存的法则来源于丛林中的弱肉强食,他幻想通过人性的语言去感化那些施暴者,但是他的每一句话都换回一记重重的拳头。他反抗过,只是反抗无效,弱者能够安分守己,或许能够得到卑微的怜悯,拿鸡蛋去碰石头,那需要头破血流的勇气。

赵如果咬咬牙,颤声道:“她欠你多少钱?”

“五百块。”那女人言语冰冷。

五百块就能让她失去理智地痛下杀手,真悲哀。

“我给你。”

赵如果从衣服兜里次第摸出五张百元钞,伸手递给她,身体微微直起来,背部痛得要命,他用手护着痛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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