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赵樱拖着疲惫的身子回到家,已经是晚上9点了。
她推开门,只见客厅里,老公窝在沙发上紧盯着手机屏幕,四岁的女儿丫丫正对着电视动画片出神。
厨房飘来了油烟味,婆婆探出身子,脸上堆起殷切的笑:“快洗手吃饭!”
赵樱放下包,在丫丫脸上亲了一口,将她抱到儿童餐椅上。她的目光扫过餐桌,辣椒炒肉泛着红油,麻婆豆腐撒着花椒粉,连凉拌黄瓜都拌着小米辣。还没吃,她就感觉到胃已经在灼烧了。
她吃不惯辣椒,婆婆是知道的。但五年的婚姻,她早已经习惯了。
她刚坐下扶起碗,婆婆举起手机凑到她老公面前:
“你表哥家添了个大胖小子,可把你大姨高兴坏了,天天在家庭群发视频,瞧把她得意的。”话音未落她突然转向赵樱,“哎,我什么时候也能抱上孙子?”
“我们有丫丫就够了。”她舀了一勺豆腐,从嘴里辣到胃。四十岁的身体已经禁不起折腾了。
“女儿终究是别人家的。再说,我这也是为你们好。都说养儿防老,有个儿子,你们老了也有个依靠。”婆婆苦口婆心地劝。
“高龄产子风险太大,我可不想冒险。”赵樱轻笑。想起四年前月子里婆婆的指桑骂槐,她瞬间觉得碗里的米饭硌得她喉咙生疼。
婆婆满脸不悦,没再接话。后来婆婆经常有意无意地在餐桌上提起生孩子的事情,赵樱都没当回事。
02
过了不久,一个寻常的早晨,赵樱在刷牙时突然感到一阵恶心。她扶着洗手台干呕,冰凉的水汽扑面而来。
心下一沉,她默默算了下日子,例假似乎推迟了快两周了。一个不好的念头浮了上来。
她翻出备用的验孕棒,测了下,清晰显示两条杠。
“不可能……”她喃喃自语,又接连拆了两支验孕棒,结果依旧是两条杠。
她开始心慌,每次事后她都按时吃避孕药,怎么还会怀孕?混乱中,她奔向卧室,拿出避孕药看了下,不知何时,避孕药已经被换成普通的维生素。
她拿着药瓶冲到丈夫汪盛面前对质,声音激动而尖锐。婆婆闻声赶来,面对赵樱的质问,竟一脸坦然地说:“你别怪汪盛,药是我换的。”
“你为什么换掉我的药?我早就说过,我不生了!”赵樱气得浑身发抖。
“赵樱,你不能光想着自己,也得为我们家想想!”婆婆理直气壮。
“这是我的身体!我有权决定生还是不生!”
“你怎么这么自私!”
极致的愤怒让赵樱失去了理智,她一把将婆婆推出房门,狠狠将门摔上。
门外,丈夫汪盛敲着门劝道:“我知道你不想生,可我们做子女的,有时候也得体谅一下父母的感受……”
“滚。”每一次冲突,丈夫总是毫不犹豫地站在婆婆那边。她闭上眼,四年前那次产后漏尿的噩梦再次浮现。
那时,她连咳嗽都会失控,在家休养却时常遭到婆婆的嫌弃。
有次自己在公司的季度总结会上汇报工作,忽然身下一热。那一瞬间,会议室里所有的声音都消失了。
她脑子嗡的一声,脸颊像火烧。好不容易把汇报讲完,她逃进洗手间,反锁隔间,蹲在地上,无声地崩溃。
晚上回家,等女儿睡了,她才敢跟丈夫说起。丈夫正对着电脑打游戏,头也没抬:“多大点事?用个护垫不就行?哪个女人生完孩子不这样?”
轻飘飘的一句话,将她所有的委屈、羞耻和痛苦彻底堵死在心里。
从那一刻起,她就下定决心,绝不再生孩子。
因为所有的痛苦只能自己承担,身旁最亲近的人,根本无从理解,也毫不在意。
03
赵樱最终还是去了医院。她已下定决心,这个孩子不能留。
然而,就在手术前,婆婆和丈夫急匆匆赶来,硬是将她从医院拉了回去。
赵樱回到家,客厅里烟雾缭绕,公公和大伯像两尊审判官似的坐在沙发上,气氛很窒息。
见她进门,指责便如冰雹般劈头盖脸砸来。
公公沉着脸,吐出一口烟圈:“你是我们花了十万彩礼买进来的。既然进了这个门,就是汪家的人。你的肚子,不归你一个人管,你说了不算。”
大伯翘着二郎腿,语气轻蔑:“女人的责任就是生儿育女。别仗着自己读了些书,就忘了根本,做人不能太自私。”
婆婆见状,立刻在一旁抹起眼泪,哭诉道:“小樱啊,你行行好……左邻右舍都有孙子,就我们家没有,我跟你爸出门都直不起腰,脊梁骨都要被人戳穿了!”
那些话,每一个字都像针,扎在赵樱心上。
最后,丈夫走过来,握住她的手说:“就这一次,咱们赌一把,说不定就是个儿子。”
“对对对,说不定就是个儿子。”婆婆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连忙附和。
赵樱抬头看着他,眼里充满了泪水。她知道,这不是商量,而是通知。
04
怀孕的日子,成了一场漫长的凌迟。
孕早期是翻江倒海的呕吐,熬到第四个月,剧烈的腰疼又缠上了她,连夜晚翻身都需耗费全身力气。
频繁的起夜让她开始失眠,每一个白天都昏沉无力。她数着日子,只盼着这场刑期早日结束。
随着腹部日渐隆起,婆婆按捺不住,托关系找人,硬是带她去查了胎儿性别。
当得知是个女孩时,婆婆的心凉了一截。
当赵樱拖着沉重的身体诉说怀孕的痛苦,婆婆总是不耐烦地搪塞:“女人都是这么熬过来的,忍忍就过去了。”
往日的照料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刻意寻衅和无端指责。
有一次,赵樱在和婆婆的争吵中,不慎从楼梯上摔了下来,当场昏厥。被紧急送到医院时,孩子没保住。
婆婆从医生那儿得知,流掉的那个孩子是男胎。她懊悔不已。
而从鬼门关挣扎回来的赵樱,算是看清了一家人的嘴脸:在这个家,她只是一个生育的工具,根本没有人理解她。
手术虽然保住了他的命,但子宫受损,几乎很难再怀孕。
05
无数个夜里,她从噩梦中惊醒,下意识去摸那空洞的小腹。
丈夫的耐心耗尽,看她的眼神里只剩嫌恶。
婆婆更是毫不遮掩,当着亲戚面指责她:“一只不会下蛋的母鸡,连个儿子都保不住!”
赵樱不再哭了。她安静地看着他们,心里的某个地方慢慢变硬。
终于有一天,晚饭后,她收拾完碗筷,走到丈夫面前,轻声说:“我们离婚吧。”
丈夫愣住了,婆婆当即大骂,可赵樱没有退缩。她知道,离开这里,哪怕前面是刀山火海,也好过在这里窒息而亡。
离婚后,赵樱带着女儿搬进了一间月租八百块的出租屋。房子破旧,墙皮斑驳,但很安静。
她去面试了十几家公司,终于找到一份电话客服的工作。工资不高,却足够养活她和女儿。
每天最幸福的时刻,是下班回家,女儿扑到她怀里,奶声奶气地喊“妈妈”。
晚上,赵樱看着女儿的奶呼呼的小脸,常常轻声对自己说:“没关系,一切都会好起来。”
是的,这就是赵樱的生活。她失去了婚姻,却在废墟之上,找回了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