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一时，我和他被分到一个班，有幸共处了一年。

        班上每两个星期换一次座位的惯例，常常左右着我的心情。我们的距离随着课桌椅的挪动时而增大，时而减小。我不时经过他的附近，尝试从他的位置看向我的位置，我想知道，他某个不经意的抬头或回头，看到的我是什么样的。我不停计算着我们的距离，担心离他遥远，目不可及。

        很意外的，下学期某一次换过座位后，他就坐在我的右手边，我们只隔了一个过道。尔后，除了横跨整个教室从右边窗换到左边窗，我们的距离可见咫尺。说是意外，其中也包含了我的小心思。

        从喜欢上他开始，我变成了一个有心机的女孩。

        我制造过许多偶遇。早起出校门，特意从他上学路上常去的早餐店经过。经常去教学楼的厕所洗手，等他和朋友嬉笑着从厕所出来，或者是回课室时碰到在走廊晒太阳的他。制造很多垃圾等待下课铃声响起，悄悄绕到他们在课室后方营造的老年人毽球活动场所的后面。我偷偷看他，有时捕捉到他的目光，又立刻闪退。我会为无数个这样的默契暗自得意，以至于接下来一窍不通的物理课都有心思听了。遗憾的是，每次得逞后，我又怯懦地走开了。

        每次早早地收拾好书包，在去饭堂的路上跟在他们的身后。人群之中，我一眼就能看见他，他们有说有笑，我注视着他的背影，树影打在他的身上，很好看。直到他进入饭堂，不见踪影，我才依依不舍地调头走回宿舍。

        每次体育课，我拿着作业本躲在他视线的盲区，默默地注视着他。他拿到球了，一个转身，帅气地避开了对方的防守，找到漏洞，上篮。他个子不高，上篮的技术却是稳当当的。他站外线时也打得很好，拿到球时，不慌不忙，时不时来个假动作，骗过了对手，也骗过了我。众人起哄高声欢呼着“MVP”时，我伸长了脖子，睁大了眼睛，注视着，球砸板入框随后落地弹起，我的心扑通扑通地跳个不停，也竭力控制着自己不跳起来出洋相。可我始终不如那些坐在球场旁边空地上围观的女生直接，那不是我的位置。

        为了有更多的话题，我开始跟踪NBA赛事的走向，熬夜看比赛的直播，我加入了篮球社，玩起了篮球。多亏了他，我在篮球社里认识了许多小伙伴，学会了许多技能，体味了一把篮球的快乐。我的三分挺准，他常常调侃，让我表演给他看，或是特意停下来看我投球。我不敢在他面前轻易尝试，进而转攻为守。有时在球场看球，他们一行人吃完饭后也驻足观看，离我只有一两米远。他没注意到我，我也没有上前打招呼，就悄悄转身走开了。

        追随他背影的一年里，我不知道怯懦过多少回。我常常幻想着，哪天他不经意间回头，就能看到我。又害怕着，如果他回头，不小心看穿了我的心意，我该怎么办，他才不起疑心？

        偶尔他的问候突然来到，我错鄂中来不及反应，就擦肩了。现实生活中，我们就像各怀心事的陌生人。

        高二，我们在新高考的大背景下分班了。我在二楼，他在四楼。好远，再难精心制造什么偶遇。于是，我开始期待每天上午第三节课的课间跑操和每个星期二下午的第一节体育课。

        欣慰的是，我们的联系意外地紧密了。无论课业多少，我们都会聊上几句。今天发生了什么有趣的事，老师又用什么骚操作解开了难题，饭堂的阿姨打菜时又手抖了，那道日本豆腐有点咸哦。还有叮嘱，别熬夜了，早点睡。他渐渐地打消了我的惶恐，成为了我的睡前习惯。

        他不知道，向来不爱说晚安的我，对他说的每一句晚安，不仅仅是晚安。

        我们一同商讨时事新闻，成为吃瓜群众，笑论八卦。关注同一个公众号。分享网络段子，用搞笑的表情包斗图，我的库存远不及他，我总输。互怼互闹，嘻嘻哈哈，抑或是猝不及防来一句凝固空气的土味情话，都能巧妙圆场。尽管他以为是闹着玩的。

        我开始在朋友圈频繁更新动态。转载我看过的实用文章或情感、励志的故事。上传奥户巴寿、久石让、吉森信等大师演奏的纯音乐，不让他的失眠因子有机可乘。我即兴拍摄的日常生活照从不修改，我即兴演唱的歌曲从不修音，读书观影，分享最朴素自然的观感。在他面前，我褪去所有修饰，不是不在意形象，而是在意的心情远不及我将平凡普通的生活琐碎真实地传递给他的心情。我希望，在他面前，我是最真实简单、最纯粹自然的我。不巧，他也是。

        原以为上了高二，我们会渐渐淡出对方的视线，渐渐疏远。也许是网络对话接收信息的延迟，使我们有了更多的空间和时间去寻找、编织一个更好的回复。缺乏面对面对话时语音语调的润色，因此不再拘泥于文字本身，转而对对方的回复多了些揣测和臆想。朝着好的方面模拟对方的意思，让自己更好地接受。

        网络与现实的差距中，我们或多或少会产生些许误会，它们或美丽，或残酷。同时，我们在无形之中获得了更多的接触与了解彼此的机会。这些机会使我渐渐地走出怯懦，慢慢地靠近他。

        或许有人会疑惑，网络这层关系纸太薄，遇到什么糟糕事情，删除好友和其他一切联系方式，之前建立起来的所有城堡，习惯和美好，吹弹可破。

        然而，在现实基础这一事实的面前，我们知根知底，无所畏惧。有矛盾时，删除好友的确能解一时之气，但冷静时的后顾之忧往往压得我们喘不过气来。所以，不要让删除好友成为逃避问题的筹码和方式。出现问题时，不是我面对你，你面对我，我们面面相觑，而是我们携手，一起面对问题。这时候我们无坚不摧，我们才是我们，吹弹不可破。

        他说，想和我做很久很久的朋友，但是接触太少了，有点难。我也坦白告诉他，其实每次见面我都觉得尴尬不自然。

        我们仍旧私底下聊得热火朝天，见面时只言片语。这有什么呢，我们都已经勇敢地迈出了第一步，以后还有很多要学习的地方，互相监督，一起加油，一起进步！

        再次路过他常去的饭馆、在校门口等外卖、办公室碰面等等，我还是会绞尽脑汁地制造各种各样的巧合。不过，我再也不会装作没看见的样子，转身离开。

        数十米远，我分明也看见他，微笑着逾越我们之间的距离，高兴地说出那句，

      “嗨！你好吖！”

      “好巧哦！你也在这儿！”


     
     
       

一起手舞足蹈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