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独是一种毒。
发现我深爱的何恩泽是个女生之后,妈妈因高血压住进了医院,只要看到我,她就发了疯一样,拿身边的东西砸我。
最后一次见何恩泽的时候,我的头被妈妈用花瓶砸伤,裹着厚厚的绷带。她说,当爱变成负荷的时候,她爱不起了。
我在床上躺了三天,吃不下去,也哭不出来,孤独在我的身体里,啃食着我的血和肉,发出撕心裂肺的疼痛感。我一直盯着天花板,静止的画面像极了即将崩塌的世界。
爸爸坐在我身边,有冰冷的泪珠重重砸在我的脸上,痛痛的。我第一次见到爸爸哭,却不知道怎么安慰他。
“对不起,爸爸。”我终于坐起来,轻拭着他的泪痕说。
“莫莫,你知道爸爸爱你吧。”爸爸说。
我用力点点头。
“那以后不要跟爸爸说对不起了,妈妈交给我照顾,你出去旅行吧。”爸爸说。
“爸爸……”刚喊出这两个字,我便泣不成声。
“傻孩子,什么都不要说,回来让我看到健康快乐的莫莫就好了。”爸爸满心期待地笑着说。
旅行,大致有两个原因,一种是为了寻找天堂,另一种是为了摆脱地狱。
我,两种原因都有。
第一站去了华山。和大多数旅行的人不一样,我没看什么攻略,只匆匆准备了帐篷和吃的就开始爬山。我不是为了欣赏良辰美景,而是要寻找一次精疲力尽。
疲惫比我想象中来的容易多,刚爬一个多小时,就开始觉得体力不支。背上的帐篷被汗水浸湿以后更重了,走到陡峭一点的地方,背囊好像一个魔掌,分分钟想要从背后把我扳倒。我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向上爬。
即使这样,我还是不小心踩空了一脚,霎时脑袋一片空白,身体不受控制地向后倒,眼睛紧闭着,不敢想象即将发生的一切。
突然感觉有一个强大的力量从背后揽住我,用力将我向前面拉,我顺势摔在了地上,奇怪的是,没那么痛。
我缓缓地睁开眼睛,一张足以治愈我受伤心灵的英俊脸庞出现在眼前,而我就趴在这人的身上,狼狈而紧张的我一时之间不知所措。
“喂,你还要躺多久?”她的声音比男生温婉,比女生刚毅,我赶忙起身,像个做错事的小孩不敢抬头看她。
“这么瘦小一人儿,你丫还背帐篷,找虐呢?”她潇洒地拍着身上的土说。
“没什么,也不重。”我佯装着整理背囊回答着。
“人都被压翻了,还说不重。”说着就要接我的背囊,我怯生生地往后躲,她的花臂静止在空中,有鲜红的液体低落。
“你受伤了。”我迎上去寻找伤口,可她手臂纹身太凌乱,良久,也没找到。
“一点小伤而已,不必在意。”她说着露出一个可以打败整个宇宙的笑容。
我不再说话,带着满心疮痍默默离开了。心动像是撕裂开的伤口,躲避不会治愈,但至少能防止伤痛恶化。
爬到山顶搭好帐篷的时候,天空暗下来,风景也安静了,没有城市的灯红酒绿,世界变得温和许多,我也似乎没有那么格格不入了。
我坐在帐篷口吹着山风,旁边有个女孩头靠在男生的肩膀上,说着永远都要爱对方的誓言。我的心里痛痛的,一样的爱情,曾经的我们却从来不敢说永远,因为永远离我们实在太远了。别人的美好,常常将我拖回孤独的深渊。
手机来了信息,热拉上一个陌生人的,她问:“姑娘,夜色美吗?”
很久没有看热拉。可是今天,很想要和她们聊天。有时候孤单的很需要一个同类。
“美到骨子里。”我回复道。
“人累了就会很想要钻到黑夜里。”她说。
“夜色很美而已。”我说。学不会逢场作戏,也拒绝对陌生人讲故事。
她不说话,一会儿,传给我一张照片。
天啊,竟然是我的背影!
“你如果想要人聊聊天,那我离得不是很远。”她附上一条信息。
我四周环顾,一个瘦高的身影从朦胧的黑夜里向我走来。
“嗨!”她的声音明媚又硬朗。
再近一点,竟然是白天救我的女生,我惊讶地看着她。
“是你啊。”我语无伦次。
“没经你的允许拍了你的背影,请见谅。”她的眼睛澄澈明亮,好像一眼能看透我的心事。
聊天中得知她叫尚羽,是一名知名摄影师。最近因媒体的“关爱”,她喜欢女生这件事情被曝光。原本要参加一个很重要的摄影比赛,却莫名其妙被取消参赛资格。于是,她也来旅行了。
“会不会觉得委屈呢?”我问道,感同身受是这个世界上最真挚的安慰。
她说:“别人是给不了你任何心痛的,除非,你自己懦弱。”
她谈笑风生,气宇轩昂,谈起自己的过往,不痛不痒。男人总是拥有全世界的时候最强大,而女人总是强大了就一副拥有全世界的模样。
不知不觉,我们聊到了天亮。日出的那一刻,冰冷的山顶披上了暖暖光芒,她站在我身旁,兴奋地对着天空呼喊,我差点就忘记自己遍体鳞伤。
可是快乐于我,好似一现的昙花。人们欢愉起来,美景就变得世俗平常。真实的喧嚣,常常让我沮丧。
“我要走了。”我伸出手,与她道别。
“不管你去哪,我恰好都顺路。”她推回我的手说道。
“我去哪都是白费力气,再见喽。”说完匆忙的转身离开,害怕她看到我脸上那一抹无法隐藏的留恋。
踏上三亚的航班时,体内的疲惫险些就要将我摧毁。闭上眼睛,让睡眠拯救我。
是被一片安寂惊醒的,我靠在一个人的肩膀上,发现机舱内空荡荡的,来不及和她打招呼,就开始抱怨:“空姐也太不负责任了,都不叫醒我的吗?”
那人摸摸我的头说:“她们很负责任的,只是你太困了需要多休息,我就请她们先不要打扰你。”
“尚羽?”再一次喊出她名字时,不知是惊讶还是惊喜。
“我顺路,你管不着的。”她耸肩笑笑,一脸顽皮。
我默默背上旅行包走着,她跟在在身后,阳光无孔不入渗进我心里,挥去过去的阴霾,明媚的不像话。
在三亚的日子里,我们不再马不停蹄看风景,只随便走走,精力充沛的时候,就一边走一边说心事,痛的事相互安慰,快乐的事就发了疯的狂笑;累的时候,就安静地看着对方渐渐熟悉的面庞,相视一笑,听听海风或者街上人们的闲聊。原来冷漠绝望的世界,一点点可爱起来。
心死了,风景只是植物和人类的拼凑,心活着,风景才风情万种。疗伤需要的不只是时间,还有心中逐渐壮大的生存能量。
一天早晨醒来,尚羽不见了,电话也没人接。我恐慌起来,一万种可怕的假设冲击着我的大脑。她是离开了吗?她只是无聊来玩玩的吧?或者,今天她发现我很招人烦吧……想着想着,心底的伤口一点点撕裂开来,疼痛一点点回到我身体里。不过是偶遇的陌生人,我却陷得太深。
我丢了魂一样抱着膝盖坐在地板上,看着窗外的阳光暗淡,明亮,然后又渐渐暗淡下来。孤独的一天竟是这样的漫长。
突然,一双温暖的手掌从身后将我扶起,揽我入怀中。
“傻瓜,你这个样子让人很心疼。”尚羽的声音很温暖。
“还以为你走了。”说着眼泪便奔涌而来。
她一边擦着我不听话的泪水,一边说:“来了就没打算走。”
说完就拉着我的手下了楼,不由分说地将我塞进一辆红色的敞篷车里,我刚想要问去干嘛,她刮了我的鼻尖说:“什么都不要问,就跟着我走好吗?”
心甘情愿大过好奇心,我乖乖点了点头。
到了海边,她安排我在海滩休息后,便独自离开了。信任,是一种丧心病狂的东西,喜欢一个人,她就是道理。
夜晚的海滩依旧热闹非凡,海风吹着人们的欢声笑语,快乐是一种天籁,听着听着就醉了。
突然,一阵音乐响起,人们都静止了。我一脸茫然,想要起身找尚羽。这时,有两个人在我面前,随着音乐开始跳舞,接着,第三个、四个加入,一会儿时间,整个海滩上的人们都开始跳了,人们的欢悦像是一种瘾,一靠近,就禁不住要沦陷。
动感的音乐停止,悠扬的钢琴响起,尚羽捧着玫瑰花从人群中走到我身边,看了我好久,动情地说:“莫莫,从看见你的第一眼开始,我的眼睛就着了魔一样离不开你。从华山脚下追你到摔跤受伤,到山顶帐篷里谈心,到三亚互相陪伴,现在,我已经追到天涯海角了,遇到你之前,我学会理智和克制,遇到你之后,我学会勇敢和奋不顾身。你还想去旅行的话,我陪你,你累的话,留在我身边,我来照顾你, 世界那么大,人那么多,可是那又怎样,我爱上了你。莫莫,我们在一起好吗?”
说完单膝跪地,把玫瑰捧到我面前,一时之间,惊喜和感动一起袭上我的心头,喜欢上一个人,是矫情,眼泪和欢笑都要给她一个人,才肯罢休。
“我想过要逃脱这一条路,那是因为还没有遇到让我义无反顾的你。”我接过尚羽的花说。
她起身抱我在胸前,躲进她的怀里,心底的疼痛彻底融化了。
我翻出手机,给爸爸发信息:“老爸,我没能为你们改变,可是我已经健康快乐起来了。”
爸爸回复说:“莫莫,我和妈妈除了莫莫伤心难过,其他的都能接受。”
我紧紧抱着尚羽,看着她纯粹美好的样子,心底默默对她说:“我不想旅行了,因为世界是美景,美景是你。”
我曾是中毒至深的患者,还好你是解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