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爱唱歌的姑娘

我被派去驻村开展调研工作那年认识了阿雅。

阿雅喜欢唱歌，这是村子都家户喻晓的事情。

提起阿雅，村民们都赞不绝口，懂事，乖巧等等一系列夸奖的名词都在阿雅的身上出现，可伴随着还有对她家庭状况深深的同情和叹息。

“孩子命苦哇……”

汪奶奶提到阿雅，眼底满满都是对她的心疼，忍不住低头试泪。这个老人，是亲眼看着阿雅长大的。辗转的时光，无情的岁月不经意间在奶奶的脸上留下了斑驳的痕迹，可是一举一动间依稀透露着大家闺秀的气质。听说她的娘家是书香门第，后来为爱不顾家人反对义无反顾地嫁到这里，一呆就是七十年。见证了这个村子的生死离别，悲欢离合。

“这个孩子，从小命就苦，她阿爹嫌她是个女孩，这么多年来一直都没有给她们娘俩好眼色看，这个男人，别的本事没有，外面受了气，回来就冲她阿娘拳脚相向，三更半夜经常听见隔壁连哭带喊的求饶声。她阿娘，自孩子出生以来身体一直都不好，哪能受得了这种气哦，几年前……就含恨而死，死前特地嘱咐我好好的照顾这个娃娃。可怜的娃娃哟……”

这时一阵婉转悠扬的歌声从外面传来，飘散着稻麦的芳香和泥土的气息，打断了汪奶奶的下文。

我凝神静听，流泻出轻柔的旋律悠然动人，洗刷了尘世间的浮沉，彷佛一切尘嚣都已远去，只剩下这天籁之音，置身在这美妙的歌声之中。

“阿雅回来了。”

“奶奶，这是我刚刚从山上采的蘑菇，顺便给您摘了一些，”女孩抖动肩膀把肩上的筐卸下，蹲下帮汪奶奶把蘑菇分一些到脚边的不锈钢盆里。

“来来来，我给你介绍一下。”

等女孩忙完，汪奶奶牵着她将她领进来带到我的面前，“这是我们村里新来的村官，小琪。”“这就是刚刚我提起的阿雅。”汪奶奶指着她对我说道。

“你好，我是小琪，很高兴认识你。”我伸出手自我介绍。

面前的这个女孩，衣着朴素，麻花辫齐刘海，此刻她垂着头，手正不安地搓着衣角，彷佛置若罔闻。让人不禁怀疑刚刚那阵歌声是不是她所唱。

“快叫人啊，打个招呼。”汪奶奶催促道。

阿雅缓缓抬起头，我看到了她的眼睛，她的眼睛清澈而明亮，如同一泓清泉，让人过目不忘。”“我……我叫阿雅’’说罢便低头飞快地跑了出去。

一瞬间我有些尴尬。

“这个孩子，容易害羞，怕生，你不要往心里去。等熟悉就好了”

“不会的，我能理解。”我笑着回答。

后来因为各种繁忙的事情要处理，日夜连轴转，没有见过阿雅和汪奶奶。反而总是隐隐约约听到一阵优美而又嘹亮的歌声回荡在村庄的上空。

再见到阿雅，是在半个月后，那时我找村长商量关于村里年轻人进城务工的事，从办公室里出来途经一个小山坡，看到她一个人坐在那里哭。便叫了她：

“阿雅”

那个下午，我得知了她所有的经历，她的家人，她的成长。因为家庭环境的缘故，她对陌生人始终保持着防备的心理，她喜欢唱歌，歌声一直都是支持她生活下去的动力。

“我一直有一个梦想，想考音乐学院。”阿雅用木棍戳着泥土说。

“那为什么不去考呢，”我摸摸她的头，“你唱歌那么好听。”

“我爸不让我继续往下读，说女孩子读的好不如嫁的好，况且家里也没钱供我。”

从那以后，我们渐渐地熟悉起来，我没事地时候经常去那个山坡找阿雅，那里变成了我们的秘密基地，我们分享彼此的故事，她唱歌给我听。

春夏秋冬，四季流转。日子过得很快，转眼间我的工作即将结束返回城里。

启程的那天，村民们自发来送我，村长热泪盈眶地握着我的手说，小琪同志，辛苦你了，感谢你为我们村做出贡献。以后有机会，我们随时欢迎你回来。我在人群中看到了阿雅，她拼命地说着什么，看口型才明白她说的是经常联系，随时回来找她。

随后的日子里，我们书信往来，阿雅在信里说等她攒够了钱来城里找我。我欣然答应。可是没想到，竟是最后一封书信的往来。

她死了，死于一场意外，村长说是在崖底发现的她，手里紧紧攥着一张车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