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离开了家乡,想去所谓的外面闯一闯,毕竟我还年轻,趁着现在还有胆子,勇敢的去做一下,去试一试。
抱着满腔热血和年少轻狂,我打好行李,没有告别家人和朋友,义无反顾的踏上了去往繁华都市的火车。
这个世界什么重要?学历?权和钱?还是外貌体形?
我不知道,所以我现在坐在郊区出租屋的大楼上,一个人喝着啤酒,抽着最便宜的白鲨。
我想要的生活,没有人能够给我,没有人能够帮我,就像我帮不了别人一样,大家都成年了,都成熟了,谁会替你的利益着想。
“兄弟,来。”
不知道什么时候,我的旁边坐了一个人,拿着瓶啤酒想要跟我碰杯。
我礼貌性的回了一个微笑,举起酒杯,“来。”
一瓶啤酒下肚,肚子里面火辣辣的,心里却冷冰冰的。
我伸出右手,“于安。”
“江丰,”他也伸出了手,和我握在了一起,“初次相识。”
“嗯。”
“怎么,有烦心事?”
江丰点了一根烟,“没有烦心事谁会来这里?”
我笑了笑,“也是。”
过了半晌,气氛有点尴尬,我先开口道,“说来听听呗。”
江丰看了看我,犹豫了一下,说道,“咱们这些打工仔,有了烦心事,无非就是两点,一是挣不着钱,二是花钱太快呗。”
我点了点头,“对啊,继续。”
江丰喝了口啤酒,继续说道,“既然都是同样的命运,那今天咱们就好好聊聊?”
“可以,你先说吧。”
江丰叹了一口气,“我是三年前来到这个城市的,当初是违背着家人和朋友的反对下定决心的,为了来到这,我和我对象分了手,就是希望有朝一日能够,能够做好我自己给他们看。”
江丰说到这,停住了,我看着他说道,“然后呢?”
“然后?呵呵……然后就现在这样了。你知道我多么努力么?睡地下通道,地下室,去少林寺化过缘,给人看过场子,收过帐,在夜市打扫卫生,你信不信我还给死人化过妆?”
江丰咕嘟咕嘟灌下一瓶酒,“我知道这些说出来没人会信,可是这些都是我生命中的断点,爸妈劝我回去,说回去找个踏踏实实的工作,我没答应,我手机号换了,他们现在也找不到我。你说我做的对不对?”
我摇了摇头,“不对。”
“很多人都说我这么做不对,但是什么是对的,你告诉我,什么是对的?找个能干到退休的工作,然后每天准时上下班,出门和老婆吻别,下班接孩子放学,每天三点一线,月底领工资?这是对的?”
江丰估计是有点酒精上头,狠狠的扇了自己一个耳光,“我他妈的不想要这种生活你知道吗?我才二十出头,我不想过老婆孩子热炕头的日子。”
江丰顿了一下,说道,“我刚来这儿的时候,是跟一个老乡来的,那家伙骗我说,能有生财之道,我把我所有的钱都给了他,他却跑了。说真的,我不恨他,他教会了我成长。后来实在是活不下去了,就跟着街头小流氓收保护费,后来让警察给抓了,警察让出示身份证,我死活都不敢拿出来,就是害怕家人知道,看不起我。”
“后来我出来了,去工地搬砖当小工,呵呵,我这个年龄,去搬砖真是可笑,那儿的人都笑话我,我实在是受不了,就把包工头给打了,后来工资当作了医药费,我就被开除了。那会儿别说住的地方了,我就是吃饭都是问题。”
江丰用双手捂住自己的脸,抽泣道,“我吃过别人垃圾桶里的剩苹果,捡过别人扔掉的烟屁股,饿的不行了,我就去少林寺乞讨,像我这种要钱没钱要权没权还没学历的人,在这个世界上真的很少了。时间长了,那些和尚们也对我有了意见,我就没再好意思再去找他们。”
我听了江丰的这些话,心里感觉到空空的,“然后呢?”
江丰抬起头,继续说道,“后来我去自杀,还被好心人给救了,他们问我家在哪?我说在火葬场。你能体会到我说这句话的感受吗?那时我已经无路可走了,去了火葬场后,我就站在火葬场的门口,看着那一个个被推进去火花的人,你知道那种感觉吗?把人推进去,然后再拉出来,就成一堆灰了。”
“那段时间,我想了很多,我到底哪儿做错了让老天这么对待我?后来我给死人化妆,他们不管生前多么辉煌,死后还是乖乖的躺在那里,希望自己走的时候能够漂亮点。”
江丰站起身来,走到大楼的护栏边,张开双臂,深深的吸了一口气。
然后回过头看向我,“所以从火葬场出来以后,无论乞讨还是工地,我都把自己打扮的漂漂亮亮的,很多人都说我是神经病,只有我自己知道,我是想让从前的那个我彻底死去。”
“自从从火葬场出来以后,我就告诉自己,死了不可怕,可怕的是卑微的活着。你呢?说来听听?”,江丰递过来一支烟,反问道。
听到江丰坎坷的一生,我忽然有种复杂的情绪在波动,人生在世不就这回事吗?
我接过江丰的烟,放进嘴里,深深的吸了一口,说道,“我的人生就没有你这么精彩了,我是一个人来到这座城市的,抱着不羁放纵爱自由的心态,刚开始的时候很不容易,尤其是一个人的时候,凡事都求不得别人,喜怒哀乐都得憋在心里。”
“刚开始我的第一份工作,是给一个饭店打扫卫生,每天听着所有人的辱骂声和羞辱声,我都一直忍着,希望有朝一日能够爬到他们头上,把这些他们欠我的,统统还回去。”
“最不济的时候,是每天值班的时候,白天和晚上轮流倒换着来,可是那些人看我是新来的,就让我一个人成天成宿的值班,每天只能睡三个小时,那会儿我站在大堂中间都能睡着,而且有人叫我,我都醒不了。”
“我对每个人都奉承,我对他们就像对待爸妈一样,忽然有一天,老板把我叫到办公室,对我说我认真负责,能不能担任大堂经理一职。呵呵,你猜怎么着?”
江丰看见我问他,他想了一会儿摇了摇头。
我继续说道,“情况一下子就变了,就像是穿越剧似的,所有人开始慢慢的改口,无论年龄比我小的,还是年龄比我大的,见了我都叫我哥,每天的饭局更是不断。更有甚者,以前老是指挥我干这干那的人,现在见我第一句话就是,安哥,需要帮你做些什么吗?”
“然后你怎么说?”江丰问我。
我低头无奈的笑了笑,“和你一样,我得谢谢他们,是他们成就了我。”
江丰点了点头,“其实帮助我们走向成功的,不是伯乐,而是刺客,不是吗?”
我看了看江丰,说道,“这个世界上有两种人可以原谅,一种是拯救你的人。”
“那另一种呢?”
我看向夜空中灿烂的星辰,感受着这个城市带给我的不一样的感觉,“另一种就是,毁灭你的人。”
“老板老板,”楼梯口一个穿着西服的老头,用双手扶着膝盖,气喘吁吁的说道,“老板,我可找着你了。”
江丰看到那老头,不紧不慢的说道,“什么事?”
老头指了指楼下,“市长想要见你,等半个多小时了,车就在楼下。”
江丰没有理会老头,回头转向我,“于安,有点事我就先走了,有时间了再聊。”
“嗯。”
江丰跟着老头走到楼下,走到一辆凯迪拉克旁边,老头用手挡着车顶,打开车门。
江丰仰头看向我,微微一笑。
我也礼貌性的回了一个微笑。
等到江丰走后,我找来一瓶没有开过的啤酒,一口气干了个底朝天。
躺在天台上,看着模糊的天空。
今夜世界无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