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9年11月,父亲离开边防团到分区任参谋长,杨副团长接任了团长职务,当年和他一起在大雪天执行过转运伤员任务的边防团后勤处李处长已升任为另一个边防团团长。
又是一个冬季,又是大雪封山。元旦前夕,李团长所在边防团边防四连派两名战士小白和小刘到团部出差,领取全连干部战士的工资和津贴。
小白是司务长,小刘是文书,两个人虽然一个来自四川,一个来自陕西,但关系非常好,是非常亲密的战友,加之二人军政素质均十分过硬,很受连长和指导员的器重,去团部出差通常是派他们二人同行。
这天,小白和小刘穿上皮大衣和毛皮鞋,戴上皮手套,背包里装上干粮和折叠好的红旗,吃过早饭后从四连出发,一路上二人嬉笑打闹,37公里的路程很快就走完了。下午16:30分,他们顺利到达团部,先到团招待所登记住下,再到军务股报了到。
大雪封山,从边防连到团部来一趟不容易,小白和小刘除了要到财务股领取工资津贴,还要捎带完成连部和战友们交办的很多事项。第二天,他们在财务股办好手续,领取了现金后,就挨个到机关相关部门去报材料、领文件,还特意在政治处领取了一面新国旗,两人把现金、文件和国旗都仔细包好,放在各自的背包里。
办完机关的正事,两个人连忙先到错那县邮电局,照着寄钱清单挨个给连里的干部战士家里寄钱,然后又到商店里照着购物清单为战友们买齐了需要的日用品,再匆匆忙忙赶回军务股请示返回,给连长打了电话后,就从团部出发返回连队。
刚出发不一会儿,天空就飘起了雪花,小白和小刘心里很清楚下雪天行路的危险性,天黑前一定要返回连队,便加快脚步往连队走。
小白背的东西比较多,走得慢。小刘体力好,走在了前面。小刘翻越海拔4900米的格金山口时,一回头看不见小白,便躺在一个土坎下面休息,等小白上来了一块下山。前面一直赶路,体力消耗很大,小刘刚躺下歇了一会儿居然给睡着了。片刻之间,小刘的身体就被大雪覆盖。
小白赶到格金山口不见小刘,以为小刘已下山,便也没作停留,直接下山追小刘去了。雪越下越大,小刘被冻醒后,从雪堆里爬了出来,继续往前走,此时雪下得很大,能见度很低,小刘迷失了方向,走错路下到了格金山东侧的山沟里,实在走不动了,就坐在雪地上喘气,整个人又昏昏沉沉地睡过去了,不一会儿,大雪就再次把他给埋了。
小白往山下追了好一阵儿都没有看见小刘,沿途又没有脚印,顿时察觉出了岔子,便掉头往回寻找小刘,一边找一边大声呼喊小刘的名字。返回到格金山口时,狂风撕碎大片的雪花,将小白吹得东倒西歪。当时小白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小刘路不熟,肯定是迷路了。在这样的地方,这样的天气,迷路就意味着死亡,一定要找到小刘,两个人出来,就一定要两个人一起回去。
小白在大雪中边喊边找,连着找了两条山沟都没有找着小刘。天渐渐黑了下来,小白知道不能再这样漫无目的地找下去了,雪夜中回连队或者回团部都是极其危险的,必须趁着还能看得见赶紧找一个过夜的地方。他先仔细地观察了一下周围的地形,发现右前方不远处有一块大石头,事不宜迟,小白走过去,挑选大石头避风的一面,取下背包上的小铁锹开始堆雪、拍实,围成一个圆形掩体,又找来两根干枯的树枝支在掩体上面,再从背包中把冬季出差必备的红旗拿出来,拴在树枝上,用石头压住四个角,以防更多的雪飘进来,。
简易雪屋构筑好以后,已经筋疲力尽的小白钻进掩体抓过身边的浮雪,塞进嘴里,又啃了一点干粮,以补充体力。
白色渐渐褪去,黑色慢慢降临,小白在黑暗的寒冷雪夜中缓缓睡去。次日清晨,雪终于停了,小白被远方的狼叫声唤醒,他十分庆幸自己还能醒过来,但却发现身体已经冻僵,不听使唤了。
到了正午,明媚的阳光照进了雪屋,渐渐地小白终于能动了。小白将最后一块干粮就着雪咽了下去,然后从背包中拿出昨天从政治处刚领的国旗扑在雪屋外面的雪地上。小白心里很清楚,以他现在的身体状况已不能在雪地里长途行进,唯一的办法就是留在原地等待救援。
下午17时左右,小白终于等来了直升机发动机的轰鸣声,一架“黑鹰”直升机显然发现了雪屋顶上的红旗和地面的国旗,快速的朝这边飞了过来。李团长亲自乘坐直升机来营救小白他们来了。
直升机在接近地面三十米左右的时候悬停在空中,由于地势较陡,无法再下降了。李团长亲自从直升飞机绳梯上往下走,然而绳梯长度也不够,距离地面还有十米左右。救人心切的李团长等不及上面放绳子下来直接跳到地面厚厚的积雪上。在那面鲜红的旗帜下面,他找到了已经冻僵的小白。
小白终于得救了!然而小刘却始终没有找到。
团特务连、边防四连各派了一个排,沿途找了一个星期都没有找到。“黑鹰”直升机飞了十几个架次也未见踪影,小刘就好像从空气中蒸发了一样。李团长甚至抱着最后一丝希望,派人到泽当、拉萨、成都、以及刘永家乡——陕西寻找,均是杳无音讯。
直到第二年的五月份,冰雪消融,春回大地,错那县亚马荣的一个藏族牧羊人,在格金山东北侧的山沟里发现了小刘的遗体,报告到县里。李团长接到通知后,带领特务连的一个班找到了小刘的遗体,查验后,含泪将小刘的遗体就地掩埋。
回到团里,李团长立即向上级汇报情况,小刘被定为烈士。团里举行了隆重而沉痛的追悼会,将小刘的遗骨装殓转运至山南地区烈士陵园安葬。
噩耗传到刘永家中,他的父母悲痛过度,双双病倒,刚娶进门的新媳妇挺着大肚子子哭得死去活来......
小白虽然得救了,但也遭到了严重的冻伤,留下伴随一生的后遗症。后来,他考上了军校提了干,毕业后主动要求继续回到边防连戍边卫国。
每每回忆起曾经亲密无间的战友小刘,小白都会泪流满面,他总是为自己当时没有及时跟上小刘而追悔万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