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过客的凋零是戏者的悲哀，旧的舞台已经无法回头，唯有为新生舞台拉开序幕。
——那是很久以前的故事了。
在很久很久以前，有一座巨大的城堡，城堡里住着一个非常可爱的小女孩，小女孩天生身体薄弱，所以从小到大都是在父母的悉心呵护之下无忧无虑地生活在城堡里，一天又一天。终于有一天，小女孩厌倦了城堡里的生活，她觉得这样的生活很无趣，一点也不自由，她很向往在书中出现的各种各样的探险，于是，她不顾父母的反对，在一天夜里，只身一人带上了行囊溜出了城堡开始了自己的冒险故事。
可是外面的世界并没有小女孩想象的这么美好，刚出了城堡没到一天，她就遭遇了行李被盗的事情，满身疲倦的她被饥饿的侵袭倒在一座庄园外，她想要吃东西，想念家里的美食，她萌生了退意，但现在就连回家的力气都没有了。而在这时，她突然看见一只又丑又脏的小鸭失落地在她身旁走过，她想向小鸭求助，却只是肚子在发出叫声，小鸭停了下来，看了她一眼，然后转身就走。小女孩有些绝望，但过了一会儿，那只小鸭拿来了一个果子，顾不上这么多的小女孩接过之后直接就吃了下去，虽然不能完全解饿，但至少恢复了些许气力，虽然小鸭子长的有些丑，但小女孩丝毫没有介意，并且和小鸭一起开始了旅行。
她们走啊走，翻山越岭，穿越大海，去过了很多地方，也遭遇到过很多危险，但也因此相遇过各种各样的生物。在迷了路的时候遇到过只有手心大小的小妖精为她们指路，搭救过被追杀的公主，还目睹了公主的恋情，在城市里尝试过卖火柴，然后发现这样完全无法维持生计，于是……
……
“停停停停停！哥，你这瞎编的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啊！”
白布点缀的病床上，一个略显病态、大约十岁左右的小女孩嘟囔着嘴，一脸不满地看着坐在病床边椅子上的男子。
汝秉辰干笑两声，无奈地对着女孩说道：“瞳瞳，这不是你要我讲的么……”
汝秉瞳撇过头：“我才不是要你讲这些乱七八糟的呢，我要你讲童话！童话故事！”
“可是，那些童话已经讲了很多遍了吧，你还没听腻啊……”
“我不管，我就要听，我就要听你讲的童话！”
“是是是，我给你讲童话，给你讲童话行了吧，霸道的公主。”汝秉辰宠溺地揉了揉她的头发。
然而下一刻——
“哇啊！”汝秉辰迅速将手抽了回来，手心和手背上的咬痕清晰可见。
“你是魔鬼啊！”汝秉辰抚摸着自己的右手看着她。
汝秉瞳轻哼了一声：“不要把手放我头上，会长不高的！”
汝秉辰无奈地笑了笑，从一旁的桌上拿出一本《安徒生童话》翻了翻，正要开口时，突然咳嗽起来。
“哥，你怎么了？”
在桌上倒了杯热水润了润喉，秉辰摇了摇头轻声笑道：“没事，就是喉咙有点干，这回要听哪一个故事？”
汝秉瞳想了想，然后指了指他翻到的地方：“就这个吧。”
汝秉辰低下头一看，自己翻到的地方是《丑小鸭》的故事。
而这个故事，他至少给她讲了不下二十遍了。
轻叹口气，汝秉辰开始温柔轻和地讲述起来——
——绿油油的森林里有一座农场，鸭妈妈卧在农场内的稻草堆里，等着她的孩子出世，一只只毛茸茸的小鸭子从蛋壳里钻出来了，最后只剩下一个特别大的蛋。过了好几天，这个蛋才慢慢裂开，钻出一只又大又丑的鸭子。他的毛灰灰的，嘴巴大大的，身子瘦瘦的，大家都叫他“丑小鸭”……
……
连续讲了好几个童话故事后，病床上的妹妹已经安然入睡，把书合起来放在桌上，捋了捋她额前的碎发，看着她安详可人的睡脸，秉辰的嘴角不由得露出笑意。
“我会让你好起来的，一定。”
从病房走出来后，秉辰不小心撞到了走过来的护士。
“对、对不起。”秉辰立刻低下头，慌忙道了歉后就要快步离去。
“等一下，你是605病房病人汝秉瞳的家属吧？”
秉辰停在原地，低着头转过身，言辞若讷地说道：“我……是她……哥哥，请、请问有……什么……事？”
“跟我来，医生会和你说明的。”
……
秉辰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回到图书馆的，也忘了自己是怎么回来的，整个人浑浑噩噩的就像个空灵的机器人，只是不断在重复做着手上的工作，整理，搬书，放回书架，整理，搬书，放回书架……
但脑海里却一直不断重复着一个名词——
“肌萎缩侧索硬化”。
……
“肌萎缩侧索硬化？”
“就是俗称的‘渐冻症’。”
“你在……开玩笑吧？医……生？怎么……可能，怎么会是……渐冻……症，瞳瞳，她只是……天生体质比较差……而已，只是有些……虚弱，一定、一定是误、误诊了吧！”
“……很抱歉。”
纵使自己心里有很多话想去反驳，想去狡辩，想去否认，但最终却只能如同泄了气的皮球一样，无力地瘫坐在椅子上。
“……有办法治……么？”
“你妹妹的情况是初步的症状，虽然无法彻底根治，不过精心护理总是聊胜于无，但是无法保证预后的情况，大部分患者只剩下三到五年的时间，而能活十年以上的……”
“医……生？”
对方轻叹口气，语气沉重地说道：“微乎其微。”
“真的……不能根治……吗？”
“除非有奇迹发生。”
“我知道了……不管多少钱……我都会付的，请你们、请你们尽量去救她。”
“我们当然会全力以赴，这是身为医者的责任。”
……
将最后一本书塞进书架，秉辰背靠着书架就坐了下来。现在是图书馆的闭馆时间，偌大的图书馆只剩下他一个图书管理员，甚至只开了一盏昏暗的环形灯，月光透过窗户洒落进图书馆内，冬日的寒风顺着窗边稍微敞开的缝隙呜呜地呼啸着。
“为什么是瞳瞳而不是我……”
漆黑的书架角落下，秉辰脸埋在双腿间，眼泪顺着脸颊滴滴落在冰冷的地板上，然后渐渐干涸。
静默了一会儿，秉辰拿出手机，拨了一个电话。
“喂？”电话另一头传来一个清脆而干练的女性的声音。
“华姐，我有个……请求，能……不能再帮我多……介绍……几份工作。”
“哈？你没搞错吧？我说秉辰，你现在应该是同时兼具三份工作了吧？”
“我……没事，时间还……有很……多，最近需要……用钱。”
“秉辰，如果急需要用钱我可以先借给你啊，再这么拼命压榨自己的时间打工身体会承受不住的！而且你现在才十九岁吧，正值年轻当年啊。”
“华姐，有没有，我真的很……需要，求……你了，我……没关系的。”
“……”电话那头沉默了片刻，然后叹了口气：“好吧，明天你过来我这，我带你去引进引进。”
“谢……谢……”
挂掉电话后，秉辰从地板上站起身来，突然感觉自己的头开始晕乎乎的。
“怎么回事？”
仿佛被灌了铅般，又像是踩在了泥潭里，脚步变得异常沉重。
前所未有的疲倦感在侵蚀着他的身体，眼前的事物在不断摇晃、扭曲。
秉辰感觉喉咙里仿佛有一股腥甜热流，连忙用手捂住嘴巴。
“咳咳。”
剧烈地咳嗽了几声后，秉辰睁开眼睛，却呆滞在了原地。
血……
他的手上，沾着他咳出来的血痰。
“骗人的……吧……”
秉辰拖着疲倦的身体来到洗手间，洗净了手上的血痰后，用水浸了浸脸，然后用力拍了拍自己的脸颊。
看着镜中的自己稍微恢复了些血色，秉辰松了一口气，嘴角勾起一抹笑意。
“太好了，看来是我多虑了。”
出了洗手间，秉辰再次拍了拍自己的脸颊。
“好了，再去做完最后的事情就回家吧！”
正迈出第一步，脚步还没完全落下时，秉辰整个人突然如同断线的人偶一样，重重摔落在地不省人事。
……
我这是……怎么了？
脑袋一阵剧痛，眼前一阵死寂般的漆黑，什么也看不见，什么也听不……
等等！有声音？
似水流溪的涓涓声，天穹遨游的鸟鸣声，奔腾疾驰的马蹄声，以及络绎不绝的……说话声……
“大哥，你说这半精灵能值几个钱？”
“哼，半精灵正是因为其混血品种，既不完全属于精灵族，也不完全属于其他任何种族才显得稀有，物品越稀有就越值钱懂不？这次真是撞大运了，居然能让我们白捡到一只半精灵，别说这穷乡僻里的地儿了，要知道就连在城里都很难看得见一个，也就只有王都这些地方的贵族才能养的起半精灵当宠物。”
“真的假的？不就一只精灵的杂种，这么值钱？”
“你知道当初王都拍卖会里一只半精灵能拍出多少钱吗？”
“多、多少？”
“200。”
“二、二百？银币？”
“你看你，怎么这么没有梦想，如果一只半精灵才值二百银币的话，我们为什么要这么大费周章赶去城里？”
“那……难、难道是金币！？”
“看来你的梦想也就到这了，是两百晶币。”
“哦，原来如此。等、等等，等一下，晶、晶、晶币？！！！”
“没错，晶币，当初在王都的拍卖会上仅仅只是你嘴上说的‘精灵族的杂种’就能拍出两百晶币的天价。”
“晶币……金币……银币……一二三四五，二、二十万铜币！这可以买多少面包了啊！发了！大哥，我们发了！”
“瞧你这挫样，不过先别高兴得太早了，我说的只是王都拍卖会上的半精灵而已。”
“啊？不都是半精灵吗？”
“这只半精灵满身的伤痕就已经会让她的价格大打折扣了，更别说潜藏在她体内的诅咒。”
“诅咒？”
“她身上戴着的这个铭牌吊坠是用龙晶制成的，可以猜测她应该是哪个大家族的宠物或仆人，而她身上的诅咒应该是和那个家族有关。”
“那、那怎么办？难道就不值钱啦？”
“所以我们才是去城里而不是王都啊，王都里的法师这么多，肯定能一眼看穿这只半精灵体内蕴含的诅咒，到时这只半精灵也就只能当个一次性物品几十金币拍卖掉了。而去城至少还能保险点，没人看出这只半精灵体内的诅咒的话，再把起拍价报低点，我相信那些贵族会觉得很划算而争抢着要的，虽然我不知道这个诅咒具体是什么，但只要一拿到钱我们就出城，到时候就没我们什么事了。”
“大哥真不愧是大哥，居然想到了这一步。”
“哼，是你的肌肉长着长着都长到脑子里了。”
“嘿嘿！”
……
他们……在说什么？
半精灵？诅咒？王都？
头……好晕……
到底是……怎么回事？
“这个半精灵，本小姐要了！”
好甜美的声音。
“格瑞丝，拜托你帮她清洗下身体。”
是……谁……？
“把她放到圣池里吧。”
忍受着仿佛从脑袋传来的剧痛，半昏迷半清醒的意识此时只有一个念头。
一眼，哪怕只是一眼也好。
不知为何，心中就是有着这个强烈的想法，亦或者说是——欲望。
意识在痛苦挣扎，刺痛侵袭着脑海，仿佛自己置身于一个布满尖刺的地方，一旦动弹就会被刺得遍体鳞伤。
明明只要放弃就好，就这样任其沉睡就好。
但心里的那股欲望就像一双手搭在身后，拼命地向前推着，驱使自己向前跑。
丝毫升不起放弃的念头。
不知过了多久，仿佛感受到一阵冰凉的触感。
滴嗒。
水滴波动的声音……
眼眉微微颤动了一下，随即缓缓睁开，映入眼帘的是一个如花似玉的女孩子。
金色过肩的秀丽长发，微闭双眸的可爱面容虔诚安和，纤细白皙的双手向前微抬，如若丹霞的樱唇仿佛在低语着什么。
周围散发着不可思议的金光，女孩金色的秀发微微上扬，如同女神在为世人祈福，典雅，纯洁，神圣，美丽。
好美……
意识越来越模糊，没有力气支撑的眼皮缓缓闭合。
直到完全失去意识的前一秒，脑海里浮现的都是那个女孩虔诚低语的画面。
然后……只剩黑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