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话 东北烤冷面口音
在中国众多的地图炮脑海种的地图上,不同群体的人彼此的认知差别很大,但是对东北人的认知比较一致。东北人,男的都粗壮,社会,假大方,女的都长腿,妖艳,性格内核凶悍,无论男女都既抱团,又爱内斗。
我们圈里的东北烤冷面行业,在这几年里忽然兴起,前后成立又分裂出来十几个公会,品控都坐得很差,冷面的质量都起伏不定,更不用说酱料了,不像我所在的煎饼果子公会,至少能保证薄脆质量的统一。
而啃搓吸这位东北大哥,虽然早就有点小钱了,但是街边摊的东西,他只喜欢吃东北烤冷面,也算是支持地方经济了,他撸串喜欢去专门经营烧烤的西北馆子。
他赶到姚家园村东口的时侯,我已经吃饱了,在慢慢喝一瓶冰可乐。他找到我的时侯,手里已经拿着一块烤冷面,他一边嚼一边跟我说,“别在这聊了,这里的耳朵比一盘拌猪耳朵都多,咱们去我家吧,我收集了许多女武神的资料。”
我觉得啃搓吸其实是个挺仗义的人,他完全可以叫我打车去他家找他的。
他又习惯性地拿出了他的那个铅皮盒子,“老规矩,你把你手机电池拔了,放这个铅盒子里面,现在手机只要有电都可能被窃听和定位。”
啃哥是个阴谋论者,他特别担心被窃听和跟踪,他和我说,只要在社会上上班的人,没有人是隐形的。我听他的,把手机放进铅皮盒子,我估计聊清楚这件事之前,是不能拿出来了。他合上了盒盖,“这回安全了,咱们走。”
啃搓吸开了一辆道奇的皮卡,车身巨高,要不是因为交通法规不同意,他很可能会把驾驶室都改装成隔音和防窃听的形式,但是,他依然在驾驶室加了电子狗和干扰器。
后车厢该做了封闭,里面是有全套的电脑服务器和发电机,还有几个野外生存包,和几箱军用食品。他总是担心会忽然爆发僵尸,空袭,地震等等,任何能瞬间摧毁人类日常秩序的灾难。
他自己就住在东六环的一家已经倒闭停产的小型旧工厂里面,附近的人口密度很低,都是些老旧平房区,而水电下水又都通畅。我觉得那间占地一平方公里的小破工厂里面,藏着的绝对不止是电影下载服务器,有时,我们几个熟人去他那里玩,在院里露天烤肉,我看着厂房之外的那些空地上疯长到近乎一人高的杂草,总怀疑那些草下面是不是埋了什么?
他和三姐完全不一样,还在起车的时侯,他就急着问我事情的经过,我当然要瞒着他,我们这些地下食品帮的背景,只能告诉他,“我今天下午遇到一个特别神的女人,她愿意出几千块,让我每次帮她找几十个做东西好吃的人,集中到一起,给她做品尝会。3月20号举行第一次,如果我证明我有能力召集,她希望能在这一年里,品尝几千人的手艺。她们公司的名字就叫华尔秋蕾饼干公司,是家瑞典公司。我觉得会有公司用这种方式在民间选人吗?他们在报纸或者电视和网上打个广告,应该就有人来应征吧?”
“我操,瑞典肉丸啊!哥哥,我跟你说,这事我觉得真不简单,你别看我长得像个修车的,我也是做书出身的。我跟你说啊,我当时做的花杂志里面,就有研究这些神迷组织的。人家正经北欧人,是绝对不会拿这个名字当食品公司的名字的,华尔秋蕾这个名字被其他国家的人翻译为女武神,其实,这个词的词根本意叫做贪食尸体者……她们在北欧神话里面的工作,是收集战场上死去的勇猛的战士的灵魂,有的专家说,她们把那些战士的灵魂献给奥丁,尸体留给自己……真是又黄又暴力啊!”
这不是真的吧?我一直觉得啃搓吸是个喜欢吹牛比的人,他这个解释也太暴力了,丁教授他们和啃哥比起来,都是现实主义者了。
但是,我也忽然怀疑,刚才丁教授他们说的话里面,确实隐藏了什么。
“对了,她问过我一个问题,女娲和盘古谁的地位更高?”
“她还问了这个问题啊,我说出来,你可能不信,盘古神话是后来男权时代才捏造出来的。人类文明起始于母系社会,女人负责生育和采摘,男人出去卖命狩猎。那种生活状态就像奇幻故事里面,法师可以操作祀神或者召唤兽去卖命一样,男人啊,都是消耗品。所以,最古典的上古神话系统,最高地位的都是母神,女娲就是中国最古老的母神。如果她所在的组织,是这种单独祭祀母神的组织,那就是邪教了,估计她们的祭品是需要男人。”
我忽然觉得,我认识的这些边缘人,每一个都好像是一种深渊,即使对他们喊出同样的问题,回荡出来的答案里,都有不同的气息。
啃哥的知识面,似乎都是黑暗面。
“啃爷,你这个回答太吓人了,你专心开车,让我消化消化这个猜测……”
“行啊,话都说到这个地步了,您坐好,我加个速。”
我马上回想起,明星脸男问起对方是不是特别要求男性制作者参加这个活动,我一直觉得我加入的地下小吃公会,只是一种追求经济利益的地下组织,完全没有想到,这件事竟然向神迷领域滑落了。
这些年,我也参加过直销和推销,见过一些大神和仁波切,邪门的事儿也听过,但是……可能要拿人当祭品这事还没真见过,我觉得这不大可能,一定是啃哥过于阴谋论了,我心中喜欢了这么多年的她,不会沦为邪教组织的一员的。
过了十几分钟,路越来越荒,我们到了他所在的旧工厂,工厂外墙是那种有点侵蚀的红砖墙,高度超过两米,墙头的铁丝网更显成了圈网,还有电网的警告,厂门其实有两道,平时开关的铁皮门已经够厚了,厂门两侧加固的砖墙夹壁墙里面,还有专门用于封门的横轨道加厚钢板门,过年那几天特别开心的日子,有一次他给我们演示过,门关上以后,用金杯大面包车撞都撞不开。
厂门用遥控器就能电动开关,厂区里面住着他,两个程序员,两个保安,白天还会来一个做伙食饭的阿姨。
啃哥的房间是原来的小型车间,他单独隔断出一个睡觉的隔音小房间,还在三个角落隔了三个独立的客房,东北角空着,其他区域都没改,在房间里聊天都有回声。
我们一起坐在一张旧机床传送带改装的桌子前面,他打开有着超大显示器的电脑,开始给我展示那些欧洲地下组织的资料……他做花杂志的时侯,就喜欢收集这些东西。
“关于那个女的,你知道多少?今天第一次见面?她有没有邀请你去什么地方?你可千万别自己去啊!”
“她只是问了那个问题,和交待了这个任务,我估计,如果这个任务作成了,我才算有利用价值吧?”
“那可不一定啊,你长相还行,自己住在平安京,不在公司工作,和家人联系也不多,是属于很容易失踪又不会被发觉的脱离社会者。你要是失踪了,估计不到下一个大型节日,你家人发觉你好久没联系家里了,有点不对劲,来这里找你,是没有人会发觉你失踪的。”
“你说的我一身冷汗。”
“你看到她的车牌号没有?”
我犹豫了一下,把她的车牌号告诉了啃哥,啃哥看了看手上的大金劳力士,打了个电话,闲扯了几句,就让对方帮他查这个车牌号,不止是在谁的名下,还包括,这辆车现在停在哪里?
“一辆车停在哪里都能查到?”我知道三姐就够牛的了,没想到平时不显山露水的啃哥也是个神人。
啃哥得意一笑,“我和你说啊,你知道咱们现在的治安为啥越来越好了?就是因为监控摄像头越来越多了,街上可不止你直接能看到的那些摄像头,还有很多隐藏摄像头,有的是公家的,有的是一些情报公司自己偷偷安装的,各小型公司可能只有能力控制几条窄线或者细网,但是,各公司在需要的时侯,互相借调情报,以及超级大组织甚至不惜本钱先铺满全城,有时候,警方也会找他们调取资料。只要是在城市里面,只要想查,三个月以内发生的事情,几乎没有查不出来的,除了发生在平安京那二百多个信息盲点的事儿,那些地方是进去,地下情报组织都不敢碰。还有许多互联网公司正在提升软件识别特定目标的技术,以后,每个人都在老大哥们的视线下。”
“老大哥们?”
“是啊,各种大型机构,现在,商业组织,地下组织的能量都不比政府小,二战以后,各国家政府的力量一直在被各机构消弱,你以为那些政治正确,民怨,都是自发的吗?不断推动各种提案,给国家机构加上更多绊子,美国那种大托拉斯时代,正在暗自恢复,民间机构制衡政府的时代。”
我们正在闲聊的时侯,也就二十分钟左右,啃哥的电话又响了,他接听电话,认真迎合着,挂了电话,打开电脑,很快下载了一个资料包,关于程姑娘的资料都发来了。她的身份证照片,护照,出入境记录,家里的户口簿的各页内容,最近两周的行动记录,我看到了几张明显是摄像截图的照片,分别是我和她在九里埔公交站,还有我和她在青年城的咖啡桌前。
“这姑娘长得真漂亮,很符合各宗教组织想要的圣女,女使徒的形象。”啃哥从桌子边上的小冰箱里拿了罐冰啤酒,开喝了。
“人还有没有隐私了?”
“这就是科技的力量啊,网上的人都喊着互联网带来民主,真是可笑,技术带来的永远都是统治力量的强化。”
“这些情报要多少钱?”
“一个月30天的所有摄像头节选资料图片,总价是三万,这个姑娘是上周才回国的,先回了河北老家,三天前来到平安京,所以资料比较少,但是打包价就收这么多。具体单要的每条视频,每小时三千,有的视频是不能提供给法庭的,这都是地下的情报。”
“这情报费……要我出吗?”
“当然不用啊,卷哥,咱们说好的了,有什么地下消息就告诉我,我还得谢谢你啊。地下世界有千万扇门,找到每一扇门都是需要运气和代价的。”
“如果真的只是一次普通的食品公司的普通市场调查呢?”
“不是每一张彩票都会中奖的。”他看了看屏幕上的时间,“这都夜里两点了,卷哥,你去客房洗洗睡吧,明早起来,我就能把这件事梳理出一些头绪,告诉你这件事到底是不是个普通事件。”
“你真有劲头啊。”
“当然啊,你看她的出入境资料,她07年去了法国留学,原本学的是艺术设计,但是,09年转校转系去了德国学历史,11年加入的这家公司的母公司注册地是在荷兰,荷兰啊,那个有多少黑暗巨龙沉睡的水平线之下的世界。她的这份简历路线,是非常典型的被召唤者的路线。”
“黑暗巨龙是什么?”我的好奇心越发强烈起来。
“各种古老的组织,在帝国崛起时代都逃到了尼德兰,那里可是全球第一个商业共和国,他们联合各种势力,扳倒了横行世界的西班牙帝国,但是,英国马上补上了权力真空。反正这个世界总是需要一个大哥的。后来,其中有的组织支持拿破仑崛起,重新梳理了欧洲的秩序,还有的组织捧起了希特勒,他们一直想做的就是消除关税,让整个世界成为一个大一统的市场……而一个至少控制几大洲的包含议会制的巨大国家,不过是统一市场需要的一个舞台而已。英雄用自己螳臂当车,商人们用金钱给历史的车轮加大尺码。”
我看着一边喝啤酒一边说着这些诡异传闻的啃哥,他侧身回头望着我,电脑屏幕在他身后投出一片虚影。我忍不住问“啃哥,你这么在意这些地下传闻的动向,莫非……你自己就是什么秘密结社的成员?”
啃哥叹了口气,“秘密结社这个称呼,是给那些‘帮派门’用的,我不过是个古老信仰的信徒而已。当然,我只是最初级的基层使徒而已。你快去睡吧,如果我今晚能研究出个大概来,可信性或者可疑性达到了值得警戒的程度,我明天就带你去见个大人物,我们这个信仰群体在这座城市的三领袖之一。如果没有什么危险,我想,咱们以后总是有机会可以谈一谈的,我们既然认识这么久了,也说明,你是有潜质的人,游离于常识之外的人。”
他说完,就干了手里的冰啤酒,扭头开始工作,审阅各种资料,又拿了个本子放在手边,勾画脉络图。
我忽然觉得真的好累,就只好先向客房走去了,我们这几个朋友每过一两个月都会来住两天,我的房间里面甚至放着我的换洗衣服。
路过窗边的时侯,我忍不住扫了一眼夜色下的院子,忽然看到草丛在动,两个小小的黑影从草丛中跃出,是一黑一白两只猫,互相追逐嬉戏,很快又隐入别的草丛中。
我到了我的房间,我也不想冲洗了,掀起床榻,就躺下了。闭着眼睛,觉得又困倦,又意外的清醒,就好像失眠时那种半睡半醒的状态,却好像又能清晰地看着自己周围的三百六十度全景。
不知不觉就开始步入了不同的环境,开始在梦中寻找线索,许多人都向我提示不同的答案,我甚至怀疑,我再次遇到她这件事是不是在做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