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门前开着一丛一丛的长春花,说是长春花,却又从不开在春天,总是待百花谢后,炎热的夏天来临,长春花才从地里冒出两片嫩叶来,那么小的一点儿绿,零零星星,点缀在围墙下的湿地上,毫不起眼,又慢慢地长高成一株一株嫩绿,叶子象酥了油一样亮,顶上几个米粒大的小花苞,慢慢绽出一朵一朵胭脂红的花,然后又分出枝来,如伸出的手臂,一株一株牵手靠拢,挤成一丛一丛的,花儿开在绿的枝头上,满满的绿得可爱,闹得舒眼,让我的庭院总充满着春意。
其实,刚开始,我并不知道它叫长春花,那一年夏天,我在别人家路过,见主人家房前开着一大丛红色的花,艳艳的惹人爱。却不识这花叫什么名字,问主人才知是长春花,我奇怪这花儿还有叫长春的,这世间那得长春不败的花朵?自然界的花儿多的是,常见的名花行列里,在我所知中,找不出有它的名字,不知它名称"长春″,又有何特别之处?
在经得主人同意后,我挖出几株移植在房前,浇上水,日日早出晚归都要蹲到花前瞧一会,那花儿渐渐长得茂盛,从夏天到秋天,枝头上的花苞不争,这朵刚谢,那朵就开,很有秩序的,一朵一朵,前扑后继地开着,天天笑得红艳艳,乍看好象从不曾凋谢过。火一样的太阳烤着,花儿笑嘻嘻的,风儿摇着,雨儿洒着,花儿仍然是笑嘻嘻的,红粉带雨,如笑溢的泪珠,凝成晶莹剔透。我惊讶没有哪一种植物的花朵开得这么久!"长春花″这个名字的来历大概就是这样来的吧。
然而,雁字输寒,秋天过去,冬天来临之际,长春花终耐不住霜雪相侵,凋零枯萎了,我悲哀花儿的凋谢,带走了庭院的春意。想起它尽毕生的力量,将春天在我家庭院里延续了两个季节,心里充满着难舍的感恩!
一个冬季过去了,红尘中朝飞暮转的我,每每看到长春花开放的地方,心里充满惆怅!春天来临,院里的柚子柑开满了白花,我又会想起树下长春花的灿烂,我想再不会见到它了。然而,让我没有想到的是,到了暮春花儿凋谢的季节,院里长春花曾经开放的地方,又长出了许多绿色的小生命,初始,我没在意,待长到一两寸高的时候,我惊喜,这不就是长春花吗!原来,长春花并没有离去,它的魂仍然留在我家庭院里,凋谢的只是它前世的身相,不死的是它那一颗春心!
我越来越喜欢这长春花,它的命很贱,无需人侍弄,落地随缘,轮回繁衍着生命,花开不问晴雨,花谢不失从容, 禅不出院,安于足下,只要生命还存在一天,就将自己的春心呈现给世界。朝出,它给我以灿烂的心情,暮归,它给我释放尘劳烦忧。它那笑对人生的心态,让我这号称"万物之灵长″都感到汗颜。
那一天,孙儿见我伫立花前,跑过来天真地问我是不是喜欢这花儿,我微笑地点了点头。
"那我摘一朵给你吧。″孙儿边说边用手去摘,我忙抓住他的小手制止。我对他说"你喜欢这花儿吗?″孙儿点头说"喜欢。″我又对他说:"喜欢是不能摘的,万物都有灵性,你摘它会痛的,觉得你不爱惜他。摘花不是爱,是伤害,花在你手里会很快枯萎的。你看它天天开得这么好,给我们家院子带来了美,也给我们带来快乐,我们爱它又何必摘它占有它呢?好好地与它相处,每天都能欣赏它的美,不是很好吗?″
孙儿眼睛无尘地看着我,认真地听着我说话,若有所思,忽然又问我:"爷爷,这花怎么天天开,开得那么久啊?″
"因为它心里一直有春天!″我脱口回答孙儿。
"哦!″孙儿点了点头,好像在思考我的话,我微笑地摸着他的头,心想,他会慢慢懂的。
又是暮秋季节了,早几日一场秋雨过后,气温又下降了几度,不知长春花知不知道冬天又快要来临,生命只能以日计算了,望着它在秋阳下无忧无虑的笑脸,我明白它心里是怎么想的:
何必在乎生命的长短?何必在乎岁月的炎凉?这个世界我来过,并且没有虚度地绽放了每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