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人有些事出现了许多遍,就会成为习惯。
所谓的习以为常,并非理所当然。
我们以为的习惯,其实早已成了刻骨铭心的喜欢,
只是不自知。
1.
我叫穆橙雪。妈妈说我是在冬天的雪夜出生,怀我的时候她很喜欢吃橙子,爸爸怕太凉,每次都会把橙子放在热水里温过后,剥去外面的一层皮然后递给妈妈吃。
妈妈说我那是她最温馨幸福的时光,起这个名字就是为了纪念,希望我可以一直幸福下去。
小学四年级,爸爸因为生意失败,卖掉了家里的房子抵债,从此我们开始了租房的日子。即使日子清贫,爸爸妈妈也不曾让我受过一点点委屈。
十岁那年生日,家里来了很多亲戚。小姨父在酒桌上借着酒劲说:“姐夫现在真是大不如从前啊,我都不好意思出去说我们是连襟了。”
话一出口,一桌子人噤声不语。年纪虽小,我听得出话里的嘲讽,妈妈拉着我默默地退出了人群。
那天也下着雪,我和妈妈站在门外,雪花飘落在我的脸上,汲取着体温慢慢融化,我竟一点儿也觉察不出冷。那时候我才懂得大人口中的“面子”为何意。
为了爸妈的“面子”,希望他们在亲朋好友面前抬得起头来,我能够做到的就是好好学习。
在六年级的毕业考试,我考了全镇第二的成绩,终于在亲戚的眼中看到了他们对爸爸妈妈投来了一丝丝羡慕。
秋日午后的阳光热烈明亮,但是已经褪去了夏日的那一份炙热和刺眼。绿叶在阳光下折射出耀眼的光芒,天蓝云散,微风不燥,秋蝉啼啭。
我坐在第三排的窗边,左手撑着脸颊望着窗外发呆。
突然感觉脑门袭来一阵钝感,不重不痛但足以把我的思绪拉回。一根粉笔头从抛物线的那头到我的头顶又落到课桌,我才猛然惊醒,赶紧撤下手臂端坐好。
小心翼翼抬头,却看见讲台上奋笔疾书的背影,老师头也不抬地继续书写。
晃了晃脑袋,桌上的粉笔头告诉我这不是错觉。
我微微放松下来,开始环视四周,大家都在低头抄写,除了窗外的蝉鸣,只剩下纸笔的摩沙声。抬头正对上斜前方一双恶作剧得逞后带着坏笑的眼睛。他用手撑着下巴,侧着身子朝着我的方向,带着挑逗的声音说“小不点儿,唱首歌给我听吧”。我瞪了他一眼,懒得搭理,继续望向窗外。
又是一个粉笔头袭过来,“你不想唱啊,要不我唱给你听吧。”我冷哼了一声,现在是课堂上,他哪有那个胆子。
“十年之前,我不认识你,你不属于我,我们还是一样陪在一个陌生人左右。走过渐渐熟悉的街头,十年之后我们是朋友,还可以问候,只是那种温柔,再也找不到拥抱的理由,情人最后难免沦为朋友。”
他一定是疯了,在老师眼皮子底下竟然若无其事唱了起来,还是我最爱的《十年》。声音略显稚嫩,没有陈奕迅的沧桑感,但是声线轻亮,唱出了年少的骄傲和无畏。
我的同桌是一个大我们两岁的姐姐,平时很照顾大家,我们会很亲切地叫她“燕姐”。他的同桌是个沉默寡言的男生。他的歌声不大,这两排刚刚可以隐隐约约听见。我们的同桌依然不动声色地抄写着笔记,难道只有我一个人听得到吗?为什么他们一点反应都没有,原来真的有人“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吗?
我回头撇眼望过去,他依然放荡不羁满眼笑意地看着我,凑过来对我说:“我看你每次历史课都没抄写,以后历史课我就唱歌给你听吧。”
“懒得管你。”我准备继续眺望窗外,一阵刺耳的铃声让安静的教室顿时沸腾起来,老师写完最后几个字,转身面向大家说:“黑板上是秦朝的历史,按照时间节点的重要事件。下节课我们开始讲大唐盛世,大家可以提前复习一下。好了,同学们,下课。”说完疾步走出教室。
我迅速拿过燕姐的笔记开始抄写。因为坐在靠窗的角落,黑板反光,我抄写比较快,所以每次老师在黑板上题书时,我就会抽出这片刻闲瑕独自享受午后的惬意时光,课间再借同学笔记迅速抄完。伸个懒腰,又是一个偷懒的下午,如果没有前面某人的打扰就真的完美。
“小不点儿,我唱歌好听吗?”
“不要再叫小不点儿,我的名字叫穆橙雪。”我一字一顿地说。
“哦,穆橙雪小不点儿啊,我叫程萧。”
“我不管你叫什么,但是请不要再叫我小不点儿,我不喜欢这个名字。”我几乎是恼羞成怒了,他依然笑着,满眼的戏谑。
我低头继续抄写着笔记,握笔的手捏成拳头,真想把眼前这坨黑影按到地底里。
此后,每个周二和周五下午的历史课最后的十分钟里,除了此起彼伏的蝉鸣和奋笔疾书的沙沙声,还有程萧的歌声,不绝于耳。
2.
阳光越发柔和,蝉声也逐渐开始消退,树叶慢慢泛黄,从初秋渐入深秋终于迎来了初中入学后第一次换座位。
换座位意味着同桌会换,周围的同学也会换。有些人不舍,有些人开心,我舍不得燕姐的照顾,但是庆幸可以摆脱程萧的“魔音贯耳”。
我换到了第二组的第二排中间,几乎在全教室中间靠前的位置,再也不用担心黑板反光了。
终于可以不再忍受前排直勾勾的目光和历史课上歌声的叨扰,可以有安静无扰的学习环境,简直太棒了。
叶子几乎都被秋风扫下枝头,蝉声完全消失殆尽,燕姐的笔记不再是我的专属,历史课上我也开始随着老师的板书抄写,日子安静得没有任何起伏。
安静终究是假象,有一天历史课后,我抄完笔记趴在课桌上想趁课间小睡一会儿,养养精神。突然一记脑瓜崩重重落在额头上,我顿时惊醒,吃痛得嗷嗷叫。愤怒睁开眼睛,阳光从门口射进来,眼前的少年周身笼罩在光芒里,满脸笑意看着我。
“程萧,你别跑。”
“小不点儿,跑快点,来追我呀。”
此时个头只有一米四五的我自然跑不过已经一米七的程萧,我追着他从走廊跑到楼梯,他一溜烟就不见了,我只好奄奄回头往教室走。
走到教室的后门,后脑勺一阵温热传来,稍逊即逝,我回头,还是那束阳光下,我的发梢划过少年的下颌。
“怎么,追不上我啊?”
“别再敲我脑门了,好疼。”刚才跑得气喘吁吁,实在没力气再去找眼前的人算账,只是话说出来怎么感觉自己有点委屈巴巴5。
“好。”少年轻声吐出一个字,收敛起脸上的笑意,在刺耳的铃声中走向第四组最后一排。
我怔住片刻,马上随着涌入的人群挤落回自己的座位上。
后面的一节语文课,我的思绪完全跟不上,老师在讲台上讲着“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的范仲淹,我想的是少年收敛笑意后略显严肃的脸。
怎么着,是他敲疼我了,还霸道得不让我说疼吗?不会又想着什么招对付我吧?不从第三组的过道走,偏偏绕到第二组来就是为了欺负我?
我愤愤地想着,下课铃声又猝不及防地响了。
最后一节课大扫除,不用值日的同学们已经迫不及待把凳子竖在课桌上,准备出去痛痛快快地玩耍了。
我把课桌上的书本按照顺序一本一本塞进书包,拿起最后一本语文书时,一个黑影落入了前排的座位。
“还疼吗?”
我放好最后一本书,合上书包拉链,抬头看见程萧停在半空中的手,我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打掉他的手,放下书包跑出教室。
还好眼疾手快,不然可能我的耳朵或者脸颊就要遭殃了。他是心理变态么?需要在欺负同学这里获得快感?
想想都觉得不寒而栗,还是远离他吧。我跑出教室走到楼梯口,刚好遇见叶文静——跟我们家一街之隔,从小的玩伴,在隔壁班的我的闺蜜。
她说学校小商店里进了一批新的《仙剑奇侠传》的贴纸和海报,我顿时忘记了下午发生的事情,和她奔向了商店。
“小雪,你觉得赵灵儿最后是死了吗?”
“应该是的吧,我看到预告最后李逍遥抱着灵儿躺在一片血泊里。”
“天啊,太悲惨了吧,相爱不能相守啊,编剧怎么可以这样啊。“
“确实是悲剧,可是哪有那么多相爱的人能够相守呢?我看的很多名著都是悲剧,据说这样的爱才能让人刻骨铭心。”
“呜呜呜,感觉要哭死啦,想要弃剧啦~~~小雪,你想过以后会遇见什么样的人吗?有没有在心里描绘下未来的白马王子?”
文静让我最佩服的一点就是情绪可以无链接切换,立马从灵儿去世,不能和逍遥相守的悲痛中走出来,开始八卦我的事情。
“我不知道啊,应该会找一个喜欢我比我喜欢他多的人吧,至少是敢跟我表白的,连喜欢都说出口的男生,太懦弱了。你呢?”
“我还没想过呢。哈哈,上当了吧。我就是随口一问,你那么认真干嘛,想早恋啊?”
“啊,你怎么又~~~?”
“叶文静,你等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