逝者回魂,你怕吗?
以前我真的以为如果真的爱一个人,而那个人已经进入另一个世界后,再次相逢的渴望,会是爱自然的产物,会成为带着极大凄凉又不可遇求的心底空洞。可是现在我终于知道,事实并不是这样。
我的舅妈在四月初去世了,此前经过了六年的抗癌历程。舅舅自己身体也很差,还是奋力陪她坚持到了最后一刻。我到现在都记得舅妈生命最后的几分钟里,舅舅的轻声呼唤,他的眼泪,他的千般不舍。
一个多月来,舅舅独自一人住在他们曾经共同奋战的小屋里。表姐怕他太过伤心,将家里所有舅妈的遗物尽皆处理掉了,该焚化的焚化,该丢弃的丢弃,连病重时睡的床都扔了,改为一铺电热炕。那些舅妈用过的床单被罩甚至香皂牙桶,也都扔得干干净净。
头七,三七,五七。
传说人的中阴身普遍只有四十九天,到了这个期限,就该启程去投胎了。除非有极大的执着困住了,才会遗留世间成为所谓的鬼。眼看着七七将近,也该是大家松一口气的时候了,谁知道,竟出了事。
舅舅的状态在几天中就发生了极大的变化,极端消瘦,脸上没有一丝血色,更加上神情恍惚,全身钝痛。晚上房间各处总有阴影摇动,他还在梦中去到了一片荒滩,一个黑影步步靠近,看不清脸面,但舅舅知道,一定是舅妈。他恐惧极了,挥手让黑影不要靠近,结果一挣扎,醒了过来,却发现自己魇住了。
想要翻身,翻不得。想要开灯,手动不了。想要呼喊,出不来声音。就在这样的恐惧之中僵持了很久才终于正常了,那正是天光乍现的时候。
母亲打电话给我,担心舅舅是不是太过悲戚以至于精神恍惚甚至要崩溃了?我自己曾经有过撞上横死好兄弟的经历,当时我的好朋友请她的阿姨帮我送走了那位好兄弟的。朋友和阿姨都嘱咐过我,如果人的状态时像滑坡那样缓慢改变的,没有关系的;如果是很短时间里就状态发生很大改变,那就很可能是受到了阴性能量的干扰。
所以我很自然地想到会不会是舅妈尚有心愿未完成,才赶在七七之前要传达出这些信息呢?
问过阿姨,阿姨简单问了情况,就感应到就是我的舅妈回来了。她想要找的,是一个藏在家中隐蔽处的小花的衣服之类。但因为是折叠着的,看得不甚清楚。那个小花的东西她很喜欢,特别想要,让舅舅认真翻找,之后带着它和黄钱纸一起焚化。另外还有一些细节上需要注意的小事,比如什么时候开门,路上如何去回,进门前如何喷酒,如何关门和洗手等。
所有这一切,最让我难以置信的部分在于,阿姨并不在我居住的城市里,舅舅的事,也是我母亲在电话中跟我讲述的。这位阿姨一共也只见过我三次而已。没有当面查看,甚至不需要生日时辰等信息,就已经“清楚地看到了”。
舅舅回家之后自然是翻箱倒柜,把家里各处都翻查一遍。结果,在衣柜高处贴着柜板的地方,真的又找到了一件舅妈生前的大衣,大衣里头,整整齐齐叠着两条小花丝巾。一条是她病中自己挑选的,一条是她唯一的女儿送她的。
舅舅回忆说有一次他们一起出门时,曾经戴过丝巾,穿着那件大衣。回家之后就叠了起来。后来因为要换季了,就把大衣放到了比较高的地方。后来他们还都找过这两条丝巾,但是谁都没想起来在哪儿,所以舅妈就一直只能露着脖颈出门去的,也因此还有过几次小小的摩擦。
当天晚上,一切按照阿姨的吩咐,办完了整个事。第二天舅舅再来看我母亲时,已经像换了一个人,脸色红润,气定神闲,身体上的钝痛也都不知所踪了。
而那些曾经让他锥心刺骨的思念,也在这几天的恐惧和缠磨里,被收起来,被放下去了吧。
回头想想,舅妈未必就是想要丝巾,也未必就是要回来吓她。或许也有经此一役,让舅舅放下执着开始好好生活的意思吧。或许这才是她真正放不下的事。赶在七七前把最后的牵挂,经过我母亲、我和那位阿姨的手来完成罢了。
阿姨的神通与善良自不必说,我对于这个世界的认知已经不止一次因为阿姨而向更靠近真相的方向转变了。倒是其中纠缠的因缘,让我很是好奇。若不是我之前有过冲撞的事,家人无论如何没法在七七前找到一位不见面也能理清事情的高人。而我还在给母亲打电话得知整件事之前的几个小时了里,做了一个很有关系的梦。
梦中,我在母亲的衣柜里找东西,发现柜子里高处的犄角里有些虫卵。我平生最怕的东西之一就是没有骨头的虫子,在梦中也自然地向后退。结果从窗子里吹过来一阵风,将虫卵吹出了柜子,向着我扑过来,我一路跑到走廊里,只见那风所到之处都是从顶棚悬挂下来的丝线,下面都是小小的肉虫子。我们老家的树上经常有类似的虫子垂挂下来,我们都唤作“吊死鬼”的。
再想想舅舅描述的惊怵中他的那种感觉——卧室里很多地方都有阴影,往家里小走廊里看的时候,走廊里也都是阴影——而那阴影所指向的,正是衣柜高处那两条小花的丝巾啊!
唯有一件事,我到现在也没想明白,舅妈出门时应该不会一起带两条丝巾啊,为什么会被一起折在厚厚的大衣当中了呢?
那或许就是今天这件事的缘起或者伏笔吧。也可能就是解救独留在世上伤心人的最后解药吧。
七七将至,舅妈走好吧。下一段旅程,希望你还能遇到情深义重的爱侣,还能无怨无悔地去红尘里磨折这一回。
如果不幸地,被他们言中了,你只是放不下之前的执念,一直想找这丝巾没找到所以回来寻,那就盼你能望穿这一泓苦水,放下那些无谓的苦执,然后重新清清爽爽、清清明明地出发吧。
愿你安息。盼你喜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