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追

　　明晨娱乐从两天前老板“醉酒”手滑后，整栋公司的大楼已经连着两天灯火不休了。老板虽然一如从前，非必要时刻都不在公司，员工是一刻都没闲着。

　　先是兢兢业业给所有媒体发了通稿，接着是工作人员掐着老板交代的点登上了老板的微博发了道歉声明，大意不过两个，一是对不起无辜被扯进来的初恋的朋友们，二是交代一下确实是醉酒之后无心之失。

　　季扬来公司视察一趟就准备放假了，她这几年跟着陈清嘉混，太明白对方的作风了。就夏来这件事，接下来陈清嘉会干什么已经不是她们作为朋友可以拦得住的了。

　　“你说咱们老板这，怎么这么多年了还能冒出初恋来。”员工A在和B闲聊，丝毫没注意到背后的季扬。

　　“要你是我们老板初恋，看着她飞黄腾达了你不想来分一杯羹啊。”

　　季扬听的是直摇头，想不到吧，人家是真不想分这一杯羹。她正打算从二人中间穿过去，A又开口了：“诶，你听说了没有，老板把下部剧的男儿定成秦绍院了。”

　　“就那部老板的成名作吗？秦绍院，是不是那个刚出道的爱豆啊？”

　　“是啊是啊，长得挺俊的。诶我看营销号说是富二代诶，你说他这个角色是不是家里打通的关系啊。不然我们老板的戏多难上啊。”

　　季扬觉得自己差不多是可以找个小角落抽根烟去了，什么家里打通关系，这明明是陈清嘉跟挑大白菜一样随手捡回来的人。

　　“诶，说不定是老板喜欢的类型呢。”

　　越聊越离谱了，季扬实在是忍不住站出来了：“咳咳，”她从二人中间穿过：“借过借过啊。”

　　留下A和B在背后石化。

　　“刚刚那个，不是陈总旁边的经纪人吗？”

　　“是啊，”另一个声音都有点颤：“那我们刚刚说的，陈总是不是都会知道了？”

　　那陈总是必然会知道的，季扬想了想还是把烟塞回去了，室内抽烟不好。陈总喜欢的类型......这不是扯淡呢嘛，陈清嘉喜欢夏来那样的。等等，小爱豆的脸在季扬这个略微脸盲的人眼前晃过，夏来！真的是像夏来的！

　　“卧槽。”季扬忍不住爆粗。

　　怪不得。

　　还该爆粗口的还有小爱豆秦绍院的经纪人，那个中年女人都四十出头了还要带着新人男团到处奔波。同公司跟她同时进来的，都已经做到主任了。忽然天上砸下来个陈清嘉，眼瞅着自己就能带出大热的新人紧接着晋升了。

　　这个叫林怡芬的女人，圈内认识的都管她叫Judy姐。Judy看着四下无人周围，只有自家公司的化妆师和秦绍院在试妆，瞅准了时机就跟秦绍院说：“最近这一两个月要是有什么杂志来采访问圈内喜欢的女艺人，你通通都答陈导。要是问理想型，都往陈导那个类型上描述知道吧。”

　　化妆师插嘴：“不好吧，姐。”

　　“有什么不好的！有几个艺人能攀上陈导这根线？机会既然来了，咱们就要抓住，再说了这年头哪个艺人不炒作？”Judy陷入了秦绍院即将爆红的憧憬，越说越起劲：“还有啊，你进组了以后多和陈导沟通沟通，这个资源说不定就来了。我听她们说，陈导给资源很看心情的。”丝毫没在意自家艺人，从头到尾就没说过话。

　　陈导，陈总，陈清嘉，秦绍院在心里反复揣摩这几个字。总是有黑粉和营销号爱拿陈清嘉的旧照对比，说她这些年做了哪里又整了哪里，秦绍院默默的按开了自己的锁屏，不细看的话没有人会发现是陈清嘉的一张旧照。

　　哪里换头了，明明一直都是美人。秦绍院在心里跟锁屏上的人打招呼，好久不见了，姐姐。

　　“阿qiu~”被人想念的陈总打了个喷嚏，“啧，湖南的天气怎么说变就变。”今天还是来找夏来的，陈清嘉把口罩捂得严严实实。她倒是不急，反正现在嘛也不知道夏来人在哪。

　　“一中，”陈清嘉在导航上放大又缩小，她没有驾照也没带司机出门，这会还得定位打车过去。算了，陈清嘉看着开过来的公交车，正对手上导航显示可乘坐的车号。上车，扫码付钱，找后排位置坐下，一气呵成。

　　今天是周二，包括陈清嘉这样没有上班上课烦恼的在内，车上只剩大爷大妈和买菜回家的叔叔阿姨，怀里还躺着个人类幼崽。天气很好，很适合写歌，陈清嘉忽然想起来，自己是不是还欠了某个顶流两首情歌来着，看起来今天好像是可以还了。

　　从双肩包里掏出了耳机，她素来是更喜欢有线耳机一点的，也不为什么。陈清嘉这人总是在莫名其妙的地方念旧的很。夏来转学过来的城市，不是湖南最有名的省会城市，但倒也跟长沙隔得算近。窗外的风景闪过去，公交开的不算快，陈清嘉久违的晕车感上来了。

　　她很久没有坐过公交了，好像是从成为知名的编剧起，就再也没有坐过公交了。真不是她挑剔，是从那以后的人生虽然精彩的要死，但是总归是被按下去了快进键一样，各种合同各种麻烦各种甲方乙方在用时间催她快一点，再快一点。

　　一晃，她今年就二十七岁了。妈妈说的真对啊，人从二十岁到三十岁这十年是一晃就会过去的。夏来快要三十岁了。陈清嘉说不清楚自己现在的心境，是庆幸吗，庆幸自己紧赶慢赶，终于还是赶上了他成家之前。自己再怎么在生意场上慢慢丢失道德，也绝干不出破坏人家庭的事情。

　　夏来也不会同意。

　　公交实在是晃得太厉害了，晃得陈清嘉觉得自己是不是出现错觉了。站在公交车站那紧挨着一个阿姨的高个男人，不是夏来还会是谁？

　　“师傅，还有人下！”陈清嘉几乎是从后排三步窜下去的。拽住夏来袖子的时候，他妈妈还以为是哪里来的骗子扒拉上自己儿子了，伸手就要去扯陈清嘉：“我们没钱啊小姑娘，没钱，没钱。”

　　陈清嘉就这么直勾勾的看着夏来，她的眼睛湿漉漉的像极了一只刚刚淋过雨的小狗。

　　......还真是一点变化都没有啊，夏来难免闪过这个念头。他拦下了自己妈妈：“是我同学。”也不去拉陈清嘉，就那么居高临下的看着她：“怎么了。”

　　“我有事找你。”陈清嘉的手还是拽着夏来的袖子没松开，拽的挺紧的她自己的手指都能清晰的感受到卫衣袖子里棉质花纹的手感。

　　“何必呢？”他说这话的时候，眼角末梢都带着那么点不耐烦。夏来的眉眼其实算生得好的，浓眉，瑞凤眼，总之确实是一双看了都会让人觉得春天都冷峭了一点的眼睛。

　　陈清嘉的小脾气也是真的要上来了，自己是真的吃饱了撑的要来受这个气吧。她忍住那股不悦：“你要不要试试，我现在摘下口罩跟你聊。”摘下口罩，不出一小时就能登上热搜的水平，到时候被扒出来的一定是夏来。

　　陈清嘉根本无所谓再被扒出什么，她进这圈子这么多年了，连她小学在贴吧上看爱豆同人文催更作者的留言都能被扒出来，她早就没有秘密了。她看着夏来的眉眼，想起当年大学舍友说，是因为她们是自己的舍友肯定站在自己这一边所以支持自己，但是如果站在夏来的角度看，自己只是个....分手了还死缠烂打的前女友。

　　是死缠烂打这四个字在后来的很长一段时间里，硬生生拉住了陈清嘉跑去找他的冲动。有些时候人的枷锁都是因为有顾忌。但陈清嘉顾忌的不是自己的面子，她只是觉得该给夏来留一点空间的。

　　到底还是心软了，她做不到当着夏来面说出太狠的话的。陈清嘉的语气软下来了：“我只是想跟你好好聊聊。”

　　“去哪？”

　　“你选吧，这块我不熟。”

　　夏来把菜递给他妈妈，胡乱揉了一把头发，叉着兜就往前走。陈清嘉那个手啊，是放在那也不合适，收回来也不服气，就这么胡乱的被他带着往前走。真的是无语诶，陈清嘉默默在心里骂自己，她从成为陈总以后什么时候吃过这委屈。

　　夏来就只带着她走了不到五分钟，走到一个隐蔽的像是餐厅的装饰竹背后就停下了。“说吧，要说什么。”

　　“为什么拒绝我。”

　　“我不想要。”

　　“一千万都不想要？”

　　“嗯。”夏来应的平静。

　　陈清嘉仰头看他，脖子都酸了，自觉找了块石头站上去。还是差一点，但是平视的感觉舒服多了。“为什么？”

　　“哪有什么为什么？”夏来根本就没打算对上陈清嘉的视线。

　　陈清嘉猜：“你担心未知的风险？”

　　“不是”夏来看着路边飞驰过的车辆，“我现在不用这些钱，保持我现有的生活就很好了。我不想打乱平稳的生活。”

　　“我可以和你立个合同，把所有需要你做的事情写清楚，你也可以提你绝对不做什么的。一个月结束，钱就是你的。以后我也不会再找你了。”

　　“你图什么呢？”夏来看了陈清嘉一眼。

　　陈清嘉真的该庆幸今早在飞机上多少还是吃了点东西的，不然这会一定会气的胃疼。“我只是在满足自己，”她看着夏来，说的很诚恳：“你没有办法理解，我呆在你身边就觉得挺快乐这句话。但是你只需要记住，我在满足自己。我愿意花钱买快乐，这钱你拿了也不需要有什么负担。我不是在包养你，这对你以后的人生不会有什么影响，我们只是物质交换各取所需。我可以保证这件事不会传出去。”

　　“各取所需？”夏来的语调听着多少有点嘲讽。陈清嘉想，他要是敢说出他对自己没有需求，她明天绝对敢违法乱纪找人揍他。

　　“你别扯，”陈清嘉收着脾气：“我不信，你对这一千万完全不心动。”

　　夏来没再说话，陈清嘉也累了，她想着算了爱谁谁吧他妈的，一千万包养十个男模也挺香的。快十一点半了都，街上的路人慢慢开始熙熙攘攘起来，学生们要放学了，上班族差不多再过半个小时也该鱼贯而出了，陈清嘉不能再呆下去了。她今天出门只呆了口罩，她对于自己的国民认知度还是有清晰的认知的，再呆下去一会被人认出来是真的要走不了了。

　　“什么时候拟合同？”

　　“啊？”陈清嘉愣了一下反映过来，“你答应了？”

　　“嗯。”夏来隐隐的勾了一下嘴角，他好像也没怎么变化这些年。陈清嘉顾不上自己忽然的心动，眼瞅着一波中学生就要涌过来了。

　　“你回去收拾好东西，给上次那个人打电话，他会安排好你。”陈清嘉远远的看见出租车，就想跑过去。身子都要跑出去了，忽然被人拽回去，夏来的终于不是绷着一张脸了：“看车啊。”

　　......

　　“他这就答应了？”季扬刚陈清嘉回了电话，“我还以为他多特别多有骨气呢，一千万都不要。我说难怪给你迷得要死的。”

　　“哇，我就说这男的垃圾吧。”邹姐的声音从听筒里传出来。

　　“你俩怎么呆在一起？”陈清嘉刚下飞机，好久没回来了，她看着这像是永远晴朗的天感慨。是真的太久没回来了，好像本科毕业后，就没再回过厦门了，也是巧，这几年的工作好像完美的避开了厦门。

　　“我回福建了啊，刚好回来见邹姐。”

　　“巧了，我也回福建了。”

　　邹姐在电话那头喊：“你打算带他回厦门吗？”

　　“是啊，这么了解我吗邹邹子。”陈清嘉从高崎机场出去，纠结了一下是叫人来接还是直接打车走不等了。

　　厦门的天好像永远晴朗，永远温吞。曾经有句话说，看海是最低成本的治愈方式。才不是呢，陈清嘉记得岛外海边只有前后拍着手散步的老人家，和一个两个坐在海堤上被海风吹得忘记了要想不开的年轻人。海风带来的除了湿热的气息，还有陈清嘉对大学的所有回忆。既然要缅怀，既然要弥补自己，既然要快乐，那就干脆回到故事开始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