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实在想不通,那个无赖为什么总来纠缠我。
虽然我长得还过得去,可是许真身边漂亮的女人会少吗?
我有自知之明,在他那种贵公子的眼里,我就是个用来取乐的玩具。
回家后把包一丢,瘫倒在沙发上。
“宝,这么早下班了?”
甘悦从卧室出来,蹲在我身边问道:“累了吗?给你接杯水。”
我盯着天花板,双目无神:“我辞职了。”
甘悦无比惊讶:“什么情况?是不是受欺负了?给我说,我帮你理论。”
“许真莫名奇妙就成了京云的大领导,还是什么董事,我不想看见他,就辞职了。”
“昨天发短信的那个?”
我沉默着点了头。
“他不是连可乐都买不起吗?”甘悦反应过来:“明白了,套路,可恶的男人。”
甘悦拉了把椅子在我身旁坐下:“明月,你是怎么看待他的?”
“他是个无赖,是个混蛋……”
甘悦的目光有着深意:“可是,他其实巨有钱对吧?你就不觉得这是个可遇不可求的机会?”
我叹了一口气:“有钱又怎么样?有钱就可以一次又一次不尊重我吗?有钱就能让我心甘情愿做他的玩具吗?我有自己的梦想,我有自己规划好的道路要走,许真不该出现在我的世界里,打乱我的生活,我不觉得这是什么机会,相反是个负担。”
甘悦不由分说地抱了我,撅着嘴向我亲过来:“宝,打个啵儿~”
“不给。”
我笑着躲开,被她一闹,心里的雾霾被风吹散了。
“我爱你的眼睛如溪水清澈……”甘悦看着我的眼睛,喃喃说了句:“他真了解你。”
我一时没听清,问道:“你爱我的什么?”
甘悦笑了笑:“我爱你是个傻子。”
“你才是傻子。”
甘悦好奇起来:“那个许真长什么样?多高?帅不帅?”
“不高,很丑。”
“老实说!”
我眯着眼回忆道:“嗯……也就比你高几公分,帅不帅嘛,如果他人好一点的话,其实还是蛮帅的。”
甘悦笑问道:“对了,宝,晚上你是不是要和林修文约会,这件事你准备怎么和他说?”
我犹豫了一下,还是道:“直说呗,他会理解的。”
她松开我,从我身上起来:“早点回来哦,我等你一起睡。”
傍晚,我来到一家装修高档的中餐厅。
林修文站在门口向我挥手。
他戴着黑框眼镜,穿着宽大的深黄色T恤和一条黑色工装裤,脚上蹬一双白色帆布鞋。
一头率性的纹理感刘海和俊秀的脸庞,让他看起来特别阳光帅气。
“明月。”林修文给我一个拥抱:“对不起,好久不见。”
从告诉他我决定去美国时,他就和我吵了一架,那之后我们就没再见过面,算下来也有40多天了。
大街上拥抱,我有些不好意思,但还是把头埋入他肩膀,放空大脑,什么都不去想。
他抱了我好一会儿,拉着我走进餐厅,兴奋地道:“快来,这家川菜馆是最近新开的,我可是预约了好久。”
“点评上好评特别多,上次带你吃川菜你不是说辣吗?这家不一样,做的是创意川菜,追求川菜的艺术化路线。”
“辣度不是很高,你一定会喜欢的。”
林修文是四川人,相处一年多,他带我去过不少京城的川菜餐厅。
餐厅里情侣挺多,我们面对面坐在柔和的灯光下。
没一会儿,餐前小糕点被端上来,应该是蓝莓汁混合了山药泥,吃起来蛮清甜,还有点薄荷的香味。
“这道菜叫蓝莓山药,怎么样?”林修文问。
我笑道:“味道确实不错。”
后面陆陆续续上了麻婆豆腐,酸菜鱼。
我问他:“后面还有吗?”
林修文看了看菜单:“还有毛血旺,川味凉面,椒香蛙……”
“修文,没上的就退了吧,我们两个吃不了那么多,浪费就不好了。”
林修文拍拍胸口,自信地说:“没关系,你吃不下的统统交给我,绝不会浪费。”
“……”
这家店装修不简单,位置又靠近三环,林修文毕竟大学刚毕业,家庭环境也是一般,我是在担心他的经济问题。
“修文,最近工作还顺利吗?”
他大学学的是视觉传达,目前正在一家科技公司做网页设计。
林修文微笑道:“月薪一万三,马上就发工资了,有没有什么想要的?我买给你。”
我歪着脑袋想了一下,脸上泛出笑意:“还真没有,就先欠着,以后想到了和你说。”
“过了这个村可就没这个店喽。”
我睁大了眼睛,撒娇道:“怎么能这样,我一时没想好嘛。”
其实我很高兴他想送我礼物,说欠着,是不愿他现在花钱而已。
“你回去想一下,什么都行,给你个机会好好宰我,算是前段时间对你的补偿。”
“你有这份心意就够了。”
“对了,你留学没有去成,是因为什么呢?”
暮色里,五颜六色的霓虹灯齐齐绽放开,落地玻璃窗外,是喧嚣和车水马龙。
在提交芝加哥艺术学院(SAIC)的留学申请后,我意外收到托马斯·金的回复邮件。
托马斯对自然界光和色彩的深刻理解令无数人向往,他是现代艺术界当之无愧的艺术大师,也是我的偶像。
他在邮件中提到,愿意成为我在SAIC的老师,并邀请我担任他新的助教,不过他不接受远程面试,希望我在收到邮件的下个周六上午和他面对面聊一次天,并当面向他展示我的创作技巧。
我反反复复看了许多遍邮件,一个字母一个字母确认发件人的名字。
欣喜若狂。
“明月?”
看我发愣,林修文手在我眼前晃了晃:“发生什么了?”
我微微叹气,思绪回到一个月前,和他说了经过。
我挑选一些速写,素描和油画作品装进行李箱,开始了人生中最重要的一次旅程。
首都机场。
过了海关和安检,我刻意坐在离通道较近的地方,等候登机。
那天不巧,突然下了阵雨,原定晚上八点的航班已经延误两个小时。
机场有些冷,我取出包里的毯子盖在身上,不一会儿,打起了哈欠,坐了太久,不免感到困意。
“妈妈,我有些冷。”
我身后,一个五十多岁的女人脱下外套,披在孩子身上。
那孩子短发好像刚长出来似的,既松又软,不过那双大眼又黑又亮,可以看出是个骨相标志的小女孩儿。
都已经到夏天了,她却还穿一件宽松的棉袄,蜷缩在女人怀里。
“你好,我有一条毛毯,你们需要吗?”我来到他们面前。
“谢谢你,小姑娘。”女人接过毯子:“乐乐,谢姐姐了吗?”
女孩儿端坐了身:“谢谢姐姐。”
“没关系。”我笑着蹲在她面前:“小朋友叫什么名字?今年多少岁呀?”
“赵乐乐,今年8岁。”
赵乐乐笑了笑,耸了耸鼻子,叫道:“妈妈。”
血线从她鼻子里滑出来。
女人打开一个贴满贴纸的医药箱,取出一颗棉球堵住她鼻子:“怎么又出鼻血了?是不是抠了鼻子?再抠打你的手。”
赵乐乐撒娇道:“我没有。”
一般人不会随身带医药箱。
我问道:“阿姨,小朋友生病了吗?”
她深深地,叹了口气:“T型急性淋巴细胞白血病,国内做过一次骨髓移植,不过一年八个月后又复发了。”
她说着,声音有些哽咽。
我一时怔愣地看着赵乐乐。
赵乐乐那双明亮的大眼睛望着我,连连摇头:“姐姐,白血病是不会传染的,你不用怕。”
我眼眶微微湿润,擦了擦眼角,温柔地抚摸她的头:“阿姨,乐乐的病目前乐观吗?”
“不太乐观,如果有机会去美国安德森癌症中心,可能有些希望。”
我对赵乐乐微笑道:“乐乐,姐姐祝你早日康复,从美国健康回来。”
阿姨闭口不语。
赵乐乐期盼道:“姐姐,我不是去看病的,是去美国的迪士尼儿童乐园。”
我片刻出神,笑容渐渐消失。
阿姨眼中含着泪,极力调整呼吸:“她是个孤儿,因为这个病父母也离开了她,她在我们孤儿院长大,我是他们的院长,孩子们都叫我一声妈妈。白血病的骨髓移植配型很不好找,治疗费用也高。”
她压抑不住情绪,声音开始发颤:“我们好不容易募集一批捐款,做了手术,结果还是复发了,怎么说呢?这是老天要带她走,谁都拦不住的。”
“募集的资金还剩一些,我们打算让乐乐过个快快乐乐的童年,她有一个愿望清单,其中一个就是去加州的迪士尼乐园。”
赵乐乐跪在椅子上,用手擦阿姨的眼泪:“妈妈,别哭。”
我心里酸酸的:“乐乐,你的愿望可以给我看一下吗?”
赵乐乐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纸交给我。
上面用五颜六色的笔写着:
“1、吃一次汉堡
2、去一次世界上最快乐的地方(迪士尼乐园)
3、想要一盒水彩笔
4、和大家拍一张全家福
……”
“乐乐,你等会儿。”
看见第三条,我抹掉眼泪,将自己的行李箱拖过来打开。
“哇。”
赵乐乐看见里面装着的画,眼睛一亮,好像发现新世界。
我从箱子里拿出一盒水彩笔,笑着在她眼前晃:“铛铛铛铛,这是什么?”
赵乐乐取出一支,在手上涂了涂,高兴道:“是水彩笔!”
“送给你!”
赵乐乐将那盒水彩笔抱在怀里,问道:“姐姐,你画画真好看,你能再帮我一个忙吗?”
我点头道:“可以,乐乐说。”
“我想让你把我和院长妈妈画在一起,天上要有太阳和月亮,我留着长头发。”
阿姨忙道:“乐乐别闹,姐姐还要赶时间呢。”
赵乐乐神情低落:“好吧……”
“没关系,阿姨,反正现在下着阵雨,飞机还不知道几点飞呢。”
因为害怕待会儿画画太投入,会忘记喝水,我提前喝了一口,才从文件夹里抽出一张纸,用板夹固定,坐在赵乐乐身边,摸摸她的头:“乐乐,可以借你的水彩笔用一下吗?”
“谢谢姐姐!”赵乐乐兴奋不已。
我看了一眼时间,才晚上十点半。
“姐姐,太阳公公要有笑脸。”赵乐乐说。
“好嘞。”
“姐姐,你会画红旗吗?”
“可以呀。”
“姐姐,你能把奥特曼也画进去吗?”
“奥特曼?”
阿姨解释道:“奥特曼是我们孤儿院里的金毛犬。”
“哦哦,没问题。”
听取了乐乐的意见,我将天空涂成不均匀的蓝色,左边天上画着带笑脸的太阳,右边天上画着带笑脸的月亮,中间是朵朵白云,草坪上高高飘扬红旗,旗杆旁是一群嬉闹的孩子,赵乐乐和院长手拉手站在孩子们中间,一条金毛在他们身旁打着滚。
“好了,乐乐你看看。”
我长长呼出一口气,伸了个懒腰,问道。
阿姨望过来,笑着点头:“画得真好。”
赵乐乐裹着毛毯躺在她的怀里,不知什么时候睡着了。
我将画放在乐乐身边,阿姨从包里拿出一个笔记本,问道:“姑娘,你叫什么名字?”
笔记本里写满了人的名字,电话,还有捐助金额,200,500,1000等等。
密密麻麻记了半本。
“我叫江明月。”我说道。
她将我的信息记录完,在金额那一栏写的是:一幅画。
阿姨收起笔记本,皱眉思索:“江明月?怎么听起来有点耳熟?”
坐在我身旁的男青年一边玩着手机,一边悠悠道:“江明月?不就是刚才广播里播报的人吗?”
“什么广播?”
我疑惑地看向他,他梳着短背头,西装革履,戴着一幅墨镜,侧脸线条十分硬朗有气场。
他偏过头,隔着墨镜高傲地看我,露出一个饶有意思的微笑。
阿姨突然一拍脑袋,惊悟过来:“哎呀,原来就是你呀!十一点的时候,机场里所有的广播都在找江明月,要你登机。”
打开手机一看,已经十一点半了。
飞机走了?我一时呆愣。
阿姨神色十分歉疚,说道:“乘务员也在候机大厅找过了,她们到处喊着你的名字,可你当时在画画,没有反应,她们找了一圈没见到人,就登机走了。这,实在对不住啊,小江。”
我如同遭受晴天霹雳,想哭哭不出去,默默趴在膝盖上。
“小江,没事吧。”阿姨试图安慰我。
我脑中一片空白,没听到她的话。
旁边的青年推了推我:“什么事儿啊?这么难受?”
我胸口有些闷:“飞机走了。”
他嗤笑一声:“当然知道飞机走了,问你为什么去美国?”
我埋着头,脑子很乱,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留学。周六有面试。订的刚才飞机。”
他语气不屑:“洋人地盘有什么好的?不去也无所谓。”
我气愤地抬头看他:“什么洋人?托马斯教授是我尊敬的艺术家,SAIC也是我的梦想,我就只有这一次机会,错过了就。”
我说着说着,情绪开始激动:“错过了就!”
他看戏似的,笑道:“就怎么样啊?”
“就……”
我十分气恼他的态度,悲痛萦绕心头,一时没收住,慢慢趴在腿上,无声抽噎起来。
被他气哭了。
阿姨轻抚我的背,责怪道:“小伙子,你怎么这么过分?她伤心着呢,你还这么刺激她。”
他轻蔑地笑了笑:“真是个傻子,今天是周四,美国时间比京城慢12个小时,订明天的机票,说不定还能赶上面试。”
一听,对呀!
我收了眼泪,瞬间升起一丝希望:“谢谢。”
道了声谢,我连忙拉着行李箱跑到柜台,气喘吁吁地问:“您好,明天有飞芝加哥的机票吗?”
工作人员查看一下系统,摇头道:“十分抱歉,受台风和气流影响,未来三天,赴美航班全部取消,最快也要等到下周一,需要为您预定吗?”
我心一沉,还是不死心:“可是今晚十一点的都飞了。”
“那就是本周最后一趟去美国的航班哦。”
绝望。
都不能道尽我心中痛苦。
或许是跑得太累了,我感觉一时喘不上气来。
坐着休息好一会儿,我才发了邮件给托马斯,表达我的歉意,并向他说明我迟到的原因。
没几分钟,托马斯回信:“江。不管任何原因,迟到都是不被允许的,你应该准时到场。这次面试你并不合格,如果明年你仍愿意选择SAIC,或许我们还有合作机会。最后,你是一个善良的人,上帝会祝福你。托马斯·金。”
我耸耸肩膀,夹了一块鱼肉,对林修文道:“大概就是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