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是在夜里的。一股温暖的文字水域,从心底蔓延到屏幕之上,成为粒粒铅字,成为驰骋在你心田的某种秘密情愫。这样凉如止水的空调房,而外面热得,夏蝉才刚刚收起它们的鸣叫。
写一些琐碎的事,有时不肯下笔,不肯把最脆弱的心情,暴露在宛如高光投射的网络。今昔并弗如往昔,不再是那咋咋呼呼不存一些秘密之人。从前的日子是孩子般的日子,而今后,至少摆在台面上的,要多点端庄和肃穆。这样想的,却无法摆脱心底里想要撒娇的感觉。对谁呢?也许,是对自己吧。
也明白,只有在行文时,我才真正地释放自我,然而又是一个过于冷静地爆发激情的人。也许,释放并不代表真实,那里含有想象的空间和幻觉的余味。一个小视频里说:把自己当做一只优雅的天鹅,举手投足就会变得优雅。我正是用文字塑造,也许并不刻意,但与现实有些许差距。有时白天像打仗,我只能在夜里与屏幕这边的自己撒娇。这是一件好事,如林真理子的小说里的句子:“明明该自己索求的时候,却依赖着他人”——我现在的状态,便是这句话的反像吧。回想过去,每每遇到柔软脆弱的时刻,心里无不外乎想的都是爱情与肩膀,是甜言蜜语与无微不至的关怀。然而总得不到,于是随着时光的流逝,随着岁月展现出它变化多端却始终如一的无情和沧桑,我也慢慢在改变。我变得坚强,是那种真正的坚强。
一个人的日子,被填充上越来越多笃定,不是与谁十指紧扣、依依相惜的笃定,而是面对、适应和试图征服这寂寞的笃定。仍是单身,没有任何追求者,情歌只听那些旋律,不因歌词想入非非。内心不空虚,那里留有人影,有故事,都过去了,或者也是另一种永远。所以满足,于不满之中,最压抑最超越而呈现出最平淡的满足。谁也不知这朵花开得多么沉甸而满足,风也吹雨也淋,依然向往着太阳。也许我必须同时扮演那个对感情所知不深的小王子,和对感情隐藏很好的玫瑰花。有人告诉我,电影的结局是小王子的玫瑰花枯萎了。我想,在我这儿它但非没有枯萎,还和王子一起成长得很靠近成熟了。摘下一颗果实,酸甜的口感,凝聚了太多心血。快到收获的季节了吗?虽不免飘洒绒绒细雨,但雨后的彩虹也格外令人心痒、心甜、心旌荡漾。
比从前更能感到作为个体一种演变的分裂。我从自身分裂,将一部分投入生活——和过去那个形单影只的我形成对比,做出改变。过去的我是一颗任何人不得入内的星球,是没有玫瑰的沙漠。现在,沙漠长出玫瑰,我的另一部分化身成为守护玫瑰的小王子——可能仍是形单影只,但偶尔,我身边也会出现陪衬和外力——对过去贫瘠如洗的沙漠来说,改变是惊喜而剧烈的。此时的孤独不同往常,心上有花时时灌溉,是多么珍重而长情的陪伴。
我预感这守护式的生活不会是永恒,它只是一段让我迈向更加成熟和丰饶境地的过渡。沙漠曾爱过其他物种,却无法移植和栽种,热情与火焰都纷落枯萎。如今这世上独一无二的玫瑰被成功栽种,我的光亮,我的热烈,我的眼泪,都纷沓至来地一一绽放。这株带刺的小玫瑰,看到我喜怒哀乐的表情,我私自收藏的狂烈;我清醒时的善变,和昏昏欲睡时最温柔的侧脸。我的沙漠在消退,我的绿地在幻想中疯狂地生长……
在这温柔多汁的宇宙里,只有我一人,还是我一人,始终我一人。我学会和自己相处,也正在学习抵挡寂寞更顽固的坚强。我的坚强,是终于承认未来的日子里,或许独处的时间居多,没有目光的垂爱,我也灿烂如晨;我所渴望的深情和拥抱或许永不会来,而我已透露过一抹不经意的温柔,在月色满洒的房间,在划满褶皱的惺忪的睡床,在梦里,在就要醒来的刹那。我曾深爱过,也曾真爱过,一些该爱和不该爱的,一些匆匆忘却的,一些没有告别和囫囵告别的。岁月赋予我什么,我都心平气和地接纳下来,虽然也曾奋力挣扎过。开始明白,人生不只有无奈和麻木,在那些看似颓废的借口背后,我们总会遇到一些好事,而它们让我相信,我不会蹈入那万劫不复,不会成为我年少最痛恨那种人。
是有这样一份信念和执着的勇气,我就像皱着的花朵,在热水的熨烫下慢慢舒展开来,终于放下心防享受这太不完美但非常美丽的人生。美丽人生,为什么不呢?这不是刻意的选择,而是一种顺其自然。人呐,不抵达那个心境,就无法放开自己。过去那个别扭拧巴的人,曾那样粗暴的对待生活呢。成熟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并不是不会变成小孩子吧?当我们发现新奇的玩意,为证明奇幻的传闻,或决心放手一搏地去爱恨,去遗忘,去告别,去拥抱新生活,我们会变得很孩子气吧,我们也会不甘心吧,我们当然也摩拳擦掌地想要拨得头筹吧。能这样地体验新鲜,这样充满激情地反复尝试,恰恰证明了我们成长、成熟,因而不改变内心某些部分的执着。坚持自我信念的人才是成熟的人,那些磨掉全部棱角的人,要如何证明“我”的存在呢?
有些人是另一些人的心灵绿洲,他们就像铮淙泉水那样醍醐灌顶地滋润着我们。他们带给我们以灵感、以创造的激情、以决断和洞察一切的目光。我的绿洲,是时时关照内心的触觉,像一面镜湖那样映照出自身影像。有自省与自觉,有迷惘也有自发走出迷惘的一段挣扎。我是一个恰好的自己,当某个关键部件启动后,我就开始了自我完整的路。
是啊,生活如此变化无常,人不可能完整。从前的困难,变成了现在的挑战。我好像换了一个人,换了一颗心,虽然观念上还有些拖沓,但也离独立不远了。我葆有心上玫瑰的芬芳与活力,即使某天,它终会枯萎。我想,正如某部电影所说,我们改变不了任何东西,但我们可以去爱更多的人和事。玫瑰呀你满足吗?不管是否被岁月风干,你爱的力量,都得以传承,由我这沧海一粟的躯壳发散出去。
小王子正完成他的学业,在匆匆返程的路途。他见过不同玫瑰,也曾动心,但他记得那棵最美的,那命中注定的,还在等待。或许玫瑰会被人采摘——在小王子抵达以前,然而那香气,却弥漫了小王子的一整颗星球。
夫复何求?这不是悲伤的领悟,这是永不结束的故事。从开始的荒凉,到如今的甜美。每一个自我纠结或守望的夜晚,我以眼泪以灵魂的破裂和修补来证明,我不仅是在活着,而且是听着耳畔拔节的声响,蹭蹭上蹿地成长着。王子寻找玫瑰,或许电影里的结局才更接近真实。然而有何所谓,又有何所谓?
我的心是一颗小而坚韧的宇宙,宇宙中央有着永恒发香的玫瑰。有个固执的小王子绕着星球奔跑,他的心是火热的,他的脚步永不停歇。童话,没有完结那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