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都已经人工智能了，你还写个什么劲

老周是个全职爸爸。

儿子出生后，老周就开始尝试创作儿童文学。他认为，儿童文学必须是只有当过父母的人才能进行的创作。

老周的幼稚就在于他有这样的认识。

2034年的这个时代，目之所及皆是机器人“写”的文章。老周在儿童文学领域“竞争”不过同类型的机器人“作家”，最后还是写了个寂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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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周在网上喜欢看体育新闻。

昨晚看到一篇文章，觉得挺不错，老周就给文章点了赞，还写了留言鼓励作者。后来不知怎么，突然意识到那篇文章所谓的“作者”，其实也是个机器人。老周随即删掉了刚才的留言，还顺手“怼”了几句。

可就在老周以为机器人不可能回复他的时候，突然间收到了一段回复。大意是希望老周鼓励并且支持机器人写作，还说什么将来会尝试着带有情感的创作云云……

老周想着可能是碰见了恶作剧的人，又担心骂不过对方，便没再去理这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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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章写不过机器人，评论留言也被“怼”，老周觉得自己还不如一台机器“活”得明白。

所以比起写作，当个好爸爸，是老周更大的梦想，但小周也不买他的账。小周今天从学校回来以后就一直闷闷不乐。这会儿气嘟嘟地正朝着老周吼叫，“求你以后别再接送我上学了，能行不？”

老周眉毛不自然地挑了一下，“怎么了？”说着又心虚了起来。

“都2034了，学校门口别人家的爸爸都是开着能够垂直起降的水陆航三栖飞行器了，可你还在开着四个轮子的汽车……感觉就像是上个世纪的‘古董’。”

顿了顿，小周又接着说：“感觉我在同学面前都抬不起头……”

老周其实也不是不愿意换掉家里的那辆“古董”，只是因为老周天生恐高，考了五年，上个月才刚拿到了宇宙航天驾照。

“还有，你这样大张旗鼓天天接送，同学在我背后说起你来，我就更没面子了……”这回心虚的换成了小周。

“他们怎么议论我的？没关系，说给我听听。”老周的脸上开始挂上了红霞。

“他们知道了你在写儿童读物以后，常常背后笑话我有个‘幼稚’的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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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霞在厨房听到了父子两人的对话，便进到客厅里来让儿子赶快去做作业。小周显然正在气头上，转身离开时对着吴霞和老周说了一句：

“都人工智能了，哪里还有作业要做？我玩游戏去了。”

老周的妻子叫吴霞，剪着一头短发，职场干练女性，大学毕业于计算机系，目前在一家人工智能公司做程序开发。吴霞等儿子关了卧室门以后，坐下来小声地问老周：

“儿子都上初中了，你还是想继续当‘全职爸爸’？”

老周跟吴霞结婚以前，是某体育平台的专职写手，后来机器人写作兴起，老周的写作任务就越来越少了，等到儿子出生的时候，干脆辞了职，做起了全职爸爸。老周没有立马回答吴霞的关切，他正拿着手机翻看热搜，头条是“地月高速轨道建成，地球到月球自驾只需三天”，老周皱了皱眉，问吴霞：

“明年元旦，小周是不是要到月球上住校？”

“还没定呢，说是要等宇宙委员会批下来的月球护照……现在出趟地球也不容易。”

老周去接小周的时候，听到其他家长议论，说是月球上诱惑少，适合安静学习。家里多年不看电视了，老周和吴霞都在各自玩着手机。吴霞刷到了小周他们校长的朋友圈，拿给了老周，上面最新一条写着——

各位家长，为缓解地球资源日益紧张的局势，并降低同学们因人工智能技术进步而带来的厌学情绪。经学校研究决定，自2035年1月1日起，初一年级全体同学，将前往本校的月球分校继续学业。

“我去送他吧。”老周突然抛出这么一句。

“可家里连载人飞船都还没买，现买怎么也得半年才摇得上号吧？”吴霞想到了小周，“再说你也得征求下小周的意见。”

老周手机上的热搜更新了，新的头条是“作家阿文”。

“你们公司开发的那个 ‘写作机器人’，真的有那么厉害？”

“怎么说呢，”吴霞脸上挂起了神秘，“写作终究是一件可以‘学习’的事情，对机器来说——”如释重负的一声叹气之后，吴霞接着说道：

“而只要是能够‘学习’的事情，机器就会比人 ‘学’得更好。”

老周脸上终于写满了颓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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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最坏的时代，人类在机器面前的无力感空前强大。伴随人工智能飞速发展，人机矛盾越来越突出。

相比起这个无奈的时代，老周还是喜欢把人生掌控在自己手里。他不知从哪里租了一辆“星际旅行者”号飞船，据说是NASA最新退役下来的一艘载人飞船，曾经执行过“飞越银河系”的任务。

小周急了。他不想让老周送，他想自己跟同学一起去坐无人驾驶的星际高铁。吴霞也觉得该给小周自己去闯一下了，但老周还是坚持要送。

从地球到月球，坐星际高铁需要差不多半个月的时间，而老周自己开飞船——因为不限速——只需要三天。

小周从小就觉得父亲太自我，关于他的事情却都不征求他的意见。所以从穿上宇航服进到飞船上以后，小周就关了麦克风，倒头睡了。

小周也不全是胡闹。

那些自己开飞船去月球的同学，家里都是私家飞船，豪华舒适。相比起老周租来的退役飞船，不知要好到哪里去。星际航行本来就够无聊的了，更无聊的是——小周还生着老周的闷气。

等到出了地球南收费站，窗外的视野就基本全黑了下来。

老周打开了音乐外放，是《栀子花开》的旋律。小周终于开了口：

“老周，你不要老是一直单曲循环好不好？”老周关了音乐，又想着缓解一下尴尬。

他拿出了一本他刚写好的作品《火星小鸟之消失的羽毛》，递给小周。

这本书讲述的是一只来自火星的人工智能“小鸟”，帮无聊的人们实现了星际快递的故事。小周显然还在气头上，蓦地从副驾驶座伸过手来抢走了这本儿童读物，看也不看，一把就甩在了地上——

“老周，你最大的问题就是太自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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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是北京时间2035年1月1日早上8点，新闻直播间祝全体宇宙人民新年快乐！下面我们来看《朝闻天下》——”，声音来自于飞船上的人工智能通讯管家——

“几个月前，科研人员给‘阿文’安装了号称‘情感一号’的人工大脑。更新升级后的‘阿文’变得越来越强大，已经使得大批的情感类作家失业或另谋出路……”

这早就是行业内普遍怨声载道却又无可奈何的事情，老周心里明白。小周长长地叹了口气，说道：“爸，现在都已经是人工智能写作了，你说你还写个什么劲？”

老周看了看儿子穿着的宇航服，虽然是租的，但没想到挺合身。“以前爸爸上学的那个年代，有个游戏特别火，叫《魔兽世界》，里面有句经典台词，叫‘For The Dream！’，你能理解那种玩游戏的感受吗？”

小周好像来了兴趣，“游戏我懂，上起头来激情澎湃就是干，但游戏里面的‘Boss’好像也没有现实中的这么强大吧？……”

飞船顺利进入地月高速轨道以后，老周开启了自动驾驶程序。

通讯管家继续说道，“近段时间地测试表明，‘阿文’的写作水平相比之前又有了突飞猛进的提高。人类作家纷纷感叹，属于机器人写作的时代已经到来……”

小周半信半疑，问老周，“爸，那个什么阿文真有那么厉害？”

来自地球的消息还在不断传来，“为研究‘阿文’在复杂主题下地写作表现，‘阿文’的开发团队向宇宙作家协会发出了一份邀请，声明希望举办一场人机作文大赛。”

小周情绪高涨了起来，“这不就是下战书嘛，老周，你会参加吗？”

“可爸不是宇宙作协的成员。”

“声明也说希望测试那个什么阿文，在复杂主题下的写作能力。那既然这么自信，还怕人挑战吗？”

飞船内父子俩并肩坐成一排，视野前方就是美丽而深邃的浩瀚星空。

地球已在身后，前行充满未知。

“我帮你报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