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围城》摘录

        林语堂在《生活的艺术》中说“读书使人得到一种优雅的风味,这就是读书的整个目的。读书并不是要‘改进心智’,若是如此,一切读书的乐趣便丧失净尽了。”尽管钱老在《围城》序中谦虚的说这都是“锱铢积累”但书中的文字语言之美并不是这么渺小的。

        有人说读书的乐趣,不仅在故事,还在语言美上,深深赞同,钱老在《围城》中的文字语言既有阳春白雪,班香宋艳的雅丽,又不失亲和,更沉淀着远见卓识,堪称沈博艳丽。丰富,巧妙,生动!没有华丽的辞藻,没有刻意的雕琢,却有着最质朴的情感与最真实的生活。讽刺幽默风趣,即使还没有看完,为了不会“记一忘三二”,先摘录一些。

      “夜仿佛纸浸了油,变成半透明体,它给太阳拥抱住了,分不出身来,也许是给太阳陶醉了,所以夕照晚霞隐退后的夜色也带着酡红”

      “忠厚老实人的恶毒,像饭里的沙砾或者出骨甲鱼片里未净的刺,会给人一种不期待的伤痛”

      “有人叫她‘熟食铺子(charcuterie)’,因为只有熟食店会把那许多颜色暖热的肉公开陈列;又有人叫她‘真理’,因为据说‘真理是赤裸裸的’,鲍小姐并未一丝不挂,所以他们修正为‘局部的真理’”。这段两个比喻不仅形象描绘了鲍小姐的性格与处境,也反映了钱老对社会风俗和人性的批判。画面感极强,幽默,还蕴含着深刻的哲理,使我们在看的时候会心一笑的同时,也能思考关于人性和社会的诸多问题。

      “没有一样东西可口:上来的汤是凉的,冰淇淋倒是热的,鱼像海军陆战队已登陆了好几天;肉像潜水艇士兵,会长时期伏在水里;除醋以外,面包,牛油,红酒无一不酸。”

    “鲍小姐的回答毫不合逻辑,‘也许你喜欢苏小姐死鱼肚那样的白。你自己就是扫烟囱的小黑炭,不照照镜子!’说着胜利的笑”

    “侍者上了鸡,碟子里一块像礼拜堂定风针上铁公鸡施舍下来的肉…”

  “自己也被吹成一个大肥皂泡,未破时五光十色,经不起人一撅就不知去向”

      “一梳月亮像形容未长成的女孩子,但见人已不羞缩,光明和轮廓都清新刻露,渐渐可烘衬夜景。小园草地里的小虫琐琐屑屑地在夜谈。不知哪里的蛙群齐心协力地干号,像声浪给火煮得发沸。几只萤火虫游来游去,不像飞行,像在厚密的空气里漂浮,月光不到的阴黑处,一点萤火忽明,像夏夜的一只微绿的小眼睛。”

      “她眼睛下两个黑袋,像圆壳行军热水瓶,想是储蓄着多情的热泪,嘴唇涂的浓烟脂给唾沫带进了嘴,把暗黄崎岖的牙齿染道红痕,血淋淋的像侦探小说里谋杀案的线索”

    “沈先生下唇肥厚倒垂,一望而知是个说话多而快像嘴里在泻肚子下痢的人”

    “好东西不用你去记,它自会留下很深的印象”

    “他那天晚上的睡眠,宛如粳米粉的线条,没有粘性,拉不长”

    “起身一看,是个嫩阴天。他想这请客的日子拣得不安全,恨不能用吸墨水纸压干了天空淡淡的水云”

      “斜川一拉手后,正眼不瞧她,因为他承受老派名士对女人的态度,或者谑浪玩弄,这是对妓女的风流,或者眼观鼻,鼻观心,不敢平视,这是对朋友内眷的礼貌。褚哲学家孩馋痨地看着苏小姐,大眼珠仿佛哲学家谢林的‘绝对观念’像‘手枪里弹出的子药’,险的突破眼眶,迸碎眼镜”。生动刻画了贪婪且痴情地注视苏小姐的神情,揭示了人物内心的卑鄙和肮脏。

      “斜川呵呵笑道:‘你既不是文纨小姐倾国倾城貌,又不是慎明先生的多愁多病身,我劝你还是有酒直须醉罢,好,先干一杯,一杯不成就干半杯’。”

    “辛楣生气道:‘你这人真无赖!你倒不说是我自己打鼾,赖在你身边?我只恨当时没法请唱片公司的人把你的声音灌成片子,假使真灌成片子,那声气哗啦哗啦,又像风涛澎湃。又像狼吞虎咽,中间还夹着一丝又尖又细的声音,忽高忽低,袅袅不绝。有时这一条丝高上去,高上去,细得,细得像放足的风筝线要断了,不知怎么像过一个峰尖,又降落安稳下来。’”

      中间这部分写途中雨的内容,更是形象

    “天就微雨,时而一点两点,像不是头顶这方天下的,到定睛细看,又没有了。一会儿,雨点密起来,可是还不像下雨,只仿佛许多小水珠在半空里顽皮,滚着跳着,顽皮得够了,然后趁势落地。”

    “这雨愈下愈老成,水点贯串作丝,河面上像出了痘,无数麻瘢似的水涡,随生随灭,息息不停,到雨线更密,又仿佛光滑的水面上在长毛。”

    “天色渐昏,大雨欲来,车夫加劲赶路,说天要变了。天仿佛听见了这句话,半空里轰隆隆一声回答,像天空的地板上滚着几十面铜鼓。从早晨起,空气闷塞得像障碍着呼吸,忽然这时候天不知哪里漏了一个洞,天外的爽气一阵阵冲进来,半黄落的草木也自昏沉里一时清醒,普遍地微微叹息,瑟瑟颤动,大地像蒸笼揭去了盖。雨跟着来了,清凉畅快,不比上午的雨只仿佛天空郁热出来的许。”

      雨愈下愈大,宛如水点要抢着下地,等不及排列分行,我挤了你,你拼上我,分成整块的冷水,没头没脑浇下来。

      这雨浓染着夜,水里带着昏黑下来,天色也陪着一刻暗似一刻,一行人众像在一个机械画所用的墨水瓶里赶路。

      “夜黑得太周密了,真有伸手不见五指!在这种夜里,鬼都得要碰鼻子拐弯,猫会自恨它的一嘴好胡子当不了昆虫的胡须。”

      “密雨里点灯大非易事,火柴都湿了,连划几根只引得心里的火直冒。此时此刻的荒野宛如燧人氏未生前的世界。”

    “打开身上的提箱掏它出来,向地面一射,手掌那么大的一圈黄光,无数的雨线飞蛾见火似的匆忙扑向这光圈里来。”

      “不知走了多少时候,只觉雨下不住,路走不完,鞋子愈走愈重,困倦得只机械地走,不敢停下来,因为一停下来,这两条腿就再走不动。”

      “四个人脱下鞋子来,上面的泥就抵得贪官刮的地皮”

      外面雨停了,头脑里还在刮风下雨,一片声音。

      “顾尔谦的兴致像水里浮的软木塞,倾盆大雨都打它不下”

      “细雨淋透的头发,东结一团,西刺一尖,一个个崇山峻岭。”


    经典就是经典,钱老写得字字精妙,优秀的文字能让人深思,启迪人心。在平凡中发现美妙,一读再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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