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子徐和炳叔离开村庄的时候,由于刚下过一场大雨,下山的路滑的厉害,吴子徐接连摔了几个跟头,浑身上下都是泥浆。炳叔心疼他说"娃儿,不行你别去了,外面更苦。"吴子徐用手抹了抹脸,擦掉了些许泥糊,斑驳的脸上全是稚嫩,"没事,炳叔,俺不怕"。后来,炳叔就拉紧了他,他俩就像暴风雨中在大海中飘泊的船只,多年以后,当吴子徐遇到困难或是有什么想不开的事情时,就会闭上眼睛,把自己塞到这个终生难忘的场景之中不断的玩味,每一次过后他都可以满血归来。
记不清是怎样的颠簸流离,从来没走出过镇子的吴子徐,坐上了大巴车,尽管车箱里全是脚臭味和汽油味,还有人们满身的汗味充斥着,可在吴子徐闻来是那样的新鲜,他尽情的享受着从未体验过的幸福。透过车玻璃,家乡的一切都在逐渐倒退,树、房子、人一晃而过,对外面世界的向往,掩盖了所有离乡的愁绪。炳叔一脸哀愁的坐在他身边,他或许在想念妻子、儿子,也可能还有风奶奶。炳叔也是可怜人,在他还在娘胎的时候,父亲就饿死了,是风奶奶坚持把他生下来,并终生未嫁,守着他这根独苗,含辛茹苦的把他拉扯大。此刻,汽车在轰鸣,炳叔和吴子徐都沉浸在各自的世界里。
广州,真是个光怪陆离的地方,从汽车里钻出来,吴子徐的眼睛就不够用了,高楼林立,有多少层啊,他试着去数,可每次都无功而返。还有人,人们你挤我,我挤你,操着不同口音,穿的不同服饰,慌里慌张的像逃难的。炳叔一手提着包,一手拉着吴子徐,反复叮嘱他:″注意拉紧我。"吴子徐此刻在人生地不熟的广州,只有炳叔才是最可亲最可信的人了。他攥着炳叔的手,心里翻江倒海的激动,默默地说:″广州,我来了″。
炳叔是在一个叫华兴的鞋厂上班,厂子规模不大,有二三百人吧,但大部分都是女人。炳叔是成鞋车间的主任,到广州的第二天,吴子徐就跟着进了车间,炳叔让子徐跟他在一起,分配给子徐的工作是把皮鞋装进鞋盒里,这活没啥技术含量,只要有眼色勤快就行。开始干活时,看到工友们娴熟轻松的样子,吴子徐以为很轻松,不到一上午时间,就累的趴倒在地上。吃午饭时,炳叔把自己仅有的几块肉沫夹到吴子徐碗里,用手抚摸着他的头说"穷人的孩子早当家"。
很多年后的今天,当吴子徐功成名就,有了自己像模像样的公司,他依然忘不了炳叔对他的深情厚意,并且每天都会想到炳叔,他的每一个细小的动作都深深的刻在吴子徐的脑海里。
今夜,雨水轻描淡写的抒发着情怀,可吴子徐浑身上下的不自在。往事历历在目,曾经一无所有的来广州谋生,作为一个深山老林里长大的孩子,怎么也想不到会在这个城市站稳脚根,有一片属于自己的天空。每次吴子徐都有恍若隔世的感觉,只有用冷水洗过脸之后,才敢相信,这个金壁辉煌的别墅是吴子徐的。
吴子徐是二十岁那年长成今天的个子的。这是炳叔告诉他的,因为他的每个细微的变化,都逃不过炳叔锐利的眼睛。在厂里打工的几年间,炳叔甚至把他当成了自己的孩子,呵护有加,关怀备至。父母曾不止一次对子徐说:″娃啊,你炳叔是个大好人,是你的再生父母,你要一辈子对他好"。子徐其实心里是有数的,在厂里其间就发誓,以后会像孝敬父母一样孝顺炳叔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