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上春树的《寻羊冒险记》中的一个叫做鼠的角色引起了我的注意。
鼠20岁离开家乡,到日本的各个城市流浪了近十年。什么工作都做过,什么城市都见过,鼠好像一直在寻找什么。
但三十岁的时候他自杀了,为了杀害企图控制他的羊(这是一部魔幻现实主义的作品),那只拥有巨大力量的羊,钻入了他的身体,要将鼠改造成一个“具有左右人心的超凡性,周密严谨的逻辑性,唤起狂热反响的演讲才能,以及政治远见、决断力、以民众弱点为杠杆驱动社会的能力”的人,成为下一个掌管日本政治、媒体等各界的地下组织的右翼头领。
我对村上影射的日本政治不敢多做评论。看到那一段时,我心中第一个想法,是想到自己原先极其希望成为一个领导式人物,具有感染人心的演讲才能,敏锐的决断力,周密的逻辑性......甚至为这些特质所绞尽脑汁,我该如何成为这样的人?啊,这时候要是有这样一只羊出来,钻进我的身体,那么我就能立刻变身为这样的人物,同样,付出的代价是我本人,那个真真切切的我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叱咤风云的人物,真真切切的我变成了“羊壳”。
我会接受那只羊吗?说不好。尽管我已经意识到我无需成为那样的人物,我有我自己的独特性存在,我的独特性造就了我是我而不是别人。我可以从我的独特性的基础上改变为一个更好的人。而羊所带来的是一个全新的诱惑,权力。
权力的本质是改变别人行为的能力,无数人为之疯狂。
而鼠特立独行地放弃了这一点。鼠说,“我喜欢我的懦弱,痛苦和难堪也喜欢。喜欢夏天的光照、风的气息、蝉的鸣叫,喜欢这些,喜欢得不得了。还有你和你喝的啤酒......说不清啊!”他对“我”就“自己的懦弱”这点大谈特谈:
“懦弱这玩意儿跟遗传病是一码事。心里明白也无法自行医治,又不可能碰巧消失,只能越来越糟。”
“你不晓得把人拖入黑暗的懦弱是一个怎么样的东西,而它就实实在在存在于这个世上。泛泛之论不可能把一切概括进去。”
我不理解鼠说的懦弱和我理解的懦弱是不是同一回事。如果是,我想鼠是真真切切体会过阻碍自己的懦弱带来的挫败感以及真切地痛恨着那份懦弱。在发现自己将要被改变的那一过程中,鼠感到恐惧,恐惧到不安,不得不说,鼠的自我意识很强,这时候他意识到要保护那个真实的自己:无论如何也不能篡改我的内心!
于是,曾给自己带来阻碍的懦弱变成欢喜的部分,自己所体验到的夏日的光照,风的气息。一切的感觉都是那么难能可贵,好比一个将死之人——因被植入思想的人的行尸走肉,愿意保持自己的想法做自己真正想做的事情。
鼠寻找到了他从未有过的勇气,接纳了自己的懦弱那一刻起,懦弱不再,勇敢显现。接下来那一切的发生,就不足为奇了,不管是为了阻止羊的阴谋,解散控制权日本的地下组织,还是仅仅是因为不希望自己被无端改变,鼠不惜自杀。通过羊男的身体来与“我”进行对话,指导我毁灭了代表黑暗势力的侍者。
这让我想到了昨天的一个梦,和我一起在北京高校考察的小分队被诬陷而抓走,只有我独自一人存活,在飞行器上想要返回家乡,然而飞行器动力不足,我掉进了一个湖里。那时候我已经意识到我即将醒了,可梦里的我还在很深的湖底挣扎,不远处是一根通往湖面的伫立着的长岩石。只要我愿意,我随时可以用意识阻止梦境起床继续过我这平淡的生活。然而我没有醒来,不知是梦中的意识还是现实的意识,我告诉自己得游出这个湖才能醒来。我使劲全力开始游,感到自己慢慢地向上,慢慢地探出了湖面。
抵抗无情的命运的机制在运作,体现出来的是生的意志。而抵抗命运的武器,有时候也能是像鼠一样的死亡。
如果我是鼠,我想在这时我已或多或少找到了我想要的东西,尽管已经死了。
“我也时常想要是能寻找点什么就好了。但找之前自己都不知道到底该找什么好。家父那人始终在寻找什么,现在仍在找。我还是孩子的时候就听家父说过梦见一只白羊的事。所以,我一直以为人生就是那么一种东西,就要要四处寻找什么,那才是真正的人生。”羊博士的儿子在和“我”交谈时如此说道,事实上,这也是村上的小说所要诉说的——人生便是不断地寻找些什么。
寻找些什么呢?我猜测,鼠不断流浪的目的或许就是单从寻找什么的角度出发。而小说的主人公“我”寻找的是“羊”。
小说看起来像是这样的,鼠不断地寻找着什么,而失去了自己的生命;“我”寻找着羊,失去了翻译事务所,失去了朋友,失去了耳朵迷人的女友,最后也失去了寻羊所该获得的报酬。可事实不是一边寻找一边失去,而是一边失去一边寻找。
写到这里我不禁联想到每次我从咨询室出来的情景,我抬头望着天空,太阳是如此的美好,可我却必须忍住眼泪探寻着我身上未知的一切。为了生存,准确地说,应该是为了更好的生存而付出的努力和接受地挑战,即使我疲惫不堪又推动着我前进。
这前进的动力,必定是我寻找着的什么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