继续讲故事

故事的主人公是我的发小，我俩同年出生，一起长大。

小学我俩是一起读的，学校很近，三四年级之前我俩基本上都是一起上下学，每天早上都是我先出门，经过他家就和他一起去学校，当然很多时候还有其他邻居家的小孩，但我俩基本上是形影不离。

那个时候很调皮，放学了一般就是把家里的羊赶出去，在山上吃草，我俩有的时候偷别人家玉米、土豆、蚕豆烤着吃，有的时候偷别人家的杏子、李子、苹果，从还没成熟又苦又涩偷到成熟摇摇欲坠，同村的乡亲没少向我们两家告状。事情败露了就挨打，两家父母聚一起把我俩叫一块一起揍，不过小时候很皮，挨打也不怕，还总是能激起我俩的兄弟情义，动不动就喊起“有难同当，有福同享”，“不求同年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日死”之类的口号。后面看了《西游记》就要分个大师兄和二师兄，他个子高，我个子小，他想当大师兄，我年龄大，他年龄小，我也想当大师兄。争执不下，想一万全之策，一周换一次次序，谁也不占谁的。现在想起这些事情，都还觉得非常有趣。

上了四年级之后，我俩就开始有了各自的朋友，用现在的话说就是各有各的“朋友圈”了。但这种过渡极其自然，其实现在想来也不知道是从哪一天开始就各玩各了，总之过渡极其平顺，应该也是也是比较漫长的过程。

其中的原因倒也是比较明显，就是我俩的性格差异。他胆子大，一直以来都要比我更加爱玩一些，也有各种各样的主意，总是能够发挥那种号召和统领的作用，所以爱跟他玩的同学要多很多。我虽然调皮，但容易被我爸妈拿捏，同时我亲戚在学校里当老师，各种调皮捣蛋的事情不等我反应过来就被我爸妈知道了，揍来揍去也就慢慢被驯服了，学习成绩也慢慢起来了。

初中是一个分水岭。我俩去了不同的初中读书。他一向厌恶读书，非常向往外面的世界。那个时候，我们那个地方的小年轻特别喜欢去外面打工，一方面是很多家庭很困难，读书供不起，另一方面是很多小年轻出去打工穿上了新衣服、用上了新手机、换了新发型、抽了贵香烟……对于我们苦哈哈在学校里读书的学生来说冲击是相当大的，打工那个时候不能叫讨生活，那简直就是时尚。发小抵不住这种诱惑，三番两次逃学跑出去被他爸三番两次揍了之后，干脆放手一搏，回家路上将整个书包一把火点着之后挨了一顿更狠的揍之后，终于得到他爸的肯定“这孩子不是块读书的料”。

以前一直不理解作为父母为什么一直要逼着自己上学，现在慢慢想明白了，父母想要尽全力尽他们的责任，这是作为父母的担当或者人本就有的良知，他们无非是想通过强制的方式让子女尽可能的向好发展，哪怕是最终一场空，他们也要尽力，无非就是让孩子成年之后不要归咎于他们，不要落一个不尽责的骂名。

之后我上了高中，他已经是经验丰富的打工者了。他辗转了很多城市，也做了很多工作，他给我带来了很多消息，每当有机会跟他见面的时候他都愿意分享那些我不知道的事，那些让我羡慕的生活。所以我也去打工，每到寒暑假我都会去打工，只是我的打工范围小、从事工种少，干过最多是跟小姨夫去工地穿电线，跟着表哥去工地搬砖，总之就是能搞点生活费，但没有发小口中的那种潇洒，那种灯红酒绿的生活。

令我震惊的是，我高二的时候他结婚了。那年我17岁，他才16岁了，但他结婚了。

在青岛打工的时候，他与一起过去的女孩恋爱了，在恋爱过程中，女孩不小心怀孕了。怀孕了怎么办？别看我发小从小胆子大，从小天不怕地不怕的发小在这时候却不知所措，偷偷一个人溜了回来，还没在家坐稳女孩也后脚跟上来了。想想他们的爱情真的很单纯，这种情况下，女孩就一个意见“孩子要生，人要嫁，婚要结”。

在我们那个地方，男孩子结婚几乎是每家每户最难过的坎，彩礼高、女孩少、收入低、地方差这些矛盾全都集中在了一起。所以大家都想趁着在外打工的年轻女孩还能回老家、还不叛逆的懵懂状态匆匆婚嫁，早婚自然就是一个司空见惯的事情，十六岁的年轻男女结婚是一个常态。

发小的父母实诚善良，主动找到了女孩的家长，但女方那边情况复杂，父亲早逝，母亲一人操持生活，还有一个不争气的哥哥被关在局子，眼见这种情况也不争论，觉得结婚未必是一件坏事，还能让发小帮忙照顾一下她们那边。

两厢情愿之下，婚事很快就谈妥了，婚礼在农历的八月。我记得那天天气不好，婚礼的前一夜我们躲在他们家西厢房喝酒，聚起了六七个小学一起读书后面都去打工的同学。现在还对那个夜晚有一点影响，喝了很多啤酒，抽了很多支烟，说道了很多的同学情谊，总之没有人能冷静下来，就像一个低配的乌托邦社会，朴素稚嫩的情义和香烟的青雾一同升起，估计面朝黄土背朝天的父母们只想骂人，但终究还是时代变了，他们也不愿意说什么。

之后的很多年我们的交集变得很少了。我常年在省外读书，暑假基本没有回去过，寒假回去他往往不会回去，很少见面。每年回去，我都能看见他的小孩，是一个小姑娘，很可爱，像极了我的发小，也能听到他的很多事情，跟媳妇吵架打架、开烧烤摊没赚钱、承包农家乐失败等等。

直到去年10月份，他突然打了视频电话给我。接通之后，我突然觉得很难为情，一个曾经熟悉的面孔出现在手机屏幕上就感觉很见外、很不自在，想想他也应该有这种感受。电话很快就有了主题，他遇到了困难，不小心刮了一部豪车，自己全责，需要5万的维修费用，自己把仅有的积蓄都搭进去之后还有缺口，问我可以不可以借他2000元。

尽管我也囊中羞涩，但还是决定借给他。

我不想探讨命运和选择、读书和不读书这样的事情。电话打完之后我只有难受，一直以来他给我的印象都是那种生龙活虎、生气勃勃的样子，但电话中的他很老成，有二十七八不该有的样子，他的烟连着抽，一支接一支，这让我想起了我俩第一次偷着抽烟的时候躺在草地上学着大人做出那种很享受的样子，但此时的他没有。但他还是用和小的时候一样的语气和我说话，希望通过轻微的戏谑化解他的尴尬遭遇，在我面前显得轻松，我却要忍不住想起他更年轻时候的样子……

就讲到这里吧，不知道该总结什么才好，就这样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