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者∕蓝宁欣

个人简介：何飞霞（Jessy），毕业于成都电子科技大学，现任成都育碧电脑软件有限公司人力资源总监。曾就职于拜耳、宇芯、莫仕等多家跨国公司，有长达15年的跨国公司工作经验。

15点30分，成都天府软件园像一簇高速运转的集成电路，“IBM”“GE”“SAP”等巨大的标牌耀眼地悬挂在园区上空，园区内麦当劳的小圆桌上散落着公文和饮料，几个身穿工作服的年轻人围坐一团，神情专注。

此时的Jessy，也正在办公室里，和公司所有HR讨论着一个薪酬分配方案的修正。

HR的心灵独白

1995年，Jessy从成都电子科技大学科技英语专业毕业。“那时还不流行职业规划，我和大多数毕业生一样懵懂，由于本科学的是语言，就抱着‘与人沟通’的初衷进入了成都西藏饭店当领班。”

“后来，自己的危机感越来越重，意识到语言并不是一项硬技能。”Jessy担心自己会在风云变幻的市场环境中贬值，便在1998年重回母校，修读MBA。“读研期间，我进入了拜耳的财务部，管理应收账款，但逐渐发现，想要在财务领域做到专精，需要深厚的财务知识，而MBA并不能满足专业要求。”

深感自己面对账簿的局限，Jessy决定转过身来，面对人群，走上了HR的道路——从集成电路封装测试公司到连接器公司，这个工科院校的文科女在制造业兜兜转转，越来越娴熟，也越来越清醒。

“在制造行业里，机器设备是昂贵的，公司往往会设法压低劳动力的成本，HR也就只能量化地管理人。试想1个HR管理100个员工（制造业通行做法），我们还如何深入员工的生活，为他们量身打造服务呢？”

有一天，Jessy接到了猎头（指帮助优秀企业找到需要的人才的人）的电话，对方声称为她介绍一家“所有学生都知道”的公司。刚听到“育碧”这个名字，她一头雾水，因为从不玩游戏，但怀着好奇的心理，她答应一试。

推开成都育碧工作室的大门，螺旋状的图案夸张地盘旋在火红的墙面上，大大小小的游戏海报悬挂在游戏制作室，一个满脸络腮胡的技术人员正聚精会神地拖动鼠标，准备将一柄剑插入侠客的鞘中。

“这个研发公司的资产是人，而非机器，作为HR，需要最大限度地去调动人的创造性，”Jessy神情满足，“从前我所在的制造行业规模大，挑战大，对政策的严谨性和连续性要非常顾及，而成都育碧‘小荷才露尖尖角’，墨守成规的东西比较少。”她在全新的环境里，将关注点真正地投在了“人”身上，回归了HR所需研究的初始命题。

这个阅人无数的女人，有着一双美丽而深邃的眸子，仿佛能望穿你的心思。“在招聘的时候，我会观察他来公司的真正所求——是优厚的薪资？是稳定的生活？还是被人认可的满足感？”Jessy坦言招聘时并不仅看重“技术”，更要考虑应聘者与公司是否匹配，“我们在招人时，将‘对游戏的热爱’放在第一位。”

优优是西南财经大学2011级公共管理学院的一名学生，对育碧进行的网申最初未能通过。随后，他向Jessy的邮箱里投递了一封自荐信，信中满溢着对游戏产业的热爱，最终敲开了“面试”的大门。

“选择一家企业，首先要对它的产品和文化有着深刻的认同。”Jessy常对优优这么说。

张爱玲曾满怀感触地写下：“因为懂得，所以宽容。”这句话同样适用于HR。“HR不是老板，而是顾问，不是‘I tell you that’，而是‘What can I do for you’。”这个在HR领域纵横15年的资深人士，此刻正微锁双眉，称“HR最难的部分是理解人。”

“员工可能会有诸多抱怨，抱怨薪酬，抱怨安排，亘古不变的抱怨是空气。”成都育碧工作室位于一个封闭的楼层中，室温的高低永远是大家争议的热点，空气质量也常成为质疑的对象。而作为HR，Jessy常需要寻找专业人员来测空气中的各项指标，在绵密的细节关怀中鼓励大家“有话就说，不要憋在心里”。

“我们有时候会成为‘夹心饼干’，因为劳方容易将HR看作资方的代言人。但是，唯有心，才能交换心，时间会证明我们不是间谍。”

外企走马观花

从中德合资的拜耳到法国独资的育碧，Jessy似乎对外企有一种特殊的偏爱。

“外企靠的是法治，而非人治。处理很多事情是看‘应该怎么样’，而不是‘老板怎样说’。任何人都无权脱离制度去发号施令，也没有谁是绝对权威的。少了一个人，整个公司会照常运转。”

成都育碧的Boss是个高大、幽默的法国人，他坐在游戏制作大厅的一间透明办公室里，离那些成天捣鼓“造型设计”“动画效果”的帅小伙很近，他热情洋溢的“Hello”曾和实习生优优撞了个满怀。

“外企厌恶唯命是从的员工。”Jessy的儿子今年十一岁，老师教育他“珍珠虽然是圆的，但不能形容‘像蛋黄’”。“这就是应试教育，将大家的思维驯化得趋同而僵硬，”Jessy感叹道，“直接规定什么是对的，什么是错的，人就慢慢丧失了发现问题、解决问题的能力”

Jessy说，外企往往不会自诩为包办一切的家长，给员工太多限制，哪怕他们做的事并不正确。据Jessy回忆，公司曾经有这样一个项目小组：组内所有成员都要求罢免项目经理——程序员认为项目经理不懂程序，不服从他给自己分配的工作，美术员认为项目经理不懂技术，不屑于和他交流。公司最终答应了组员的请求。

“项目后来做得一团糟。你想，项目经理负责资源配置、预算规划、日常管理，起着纽带作用，如何能缺？通过这次著名的‘教训’，员工自然会明白公司的良苦用心。”

曾有一位就职于国有咨询公司的朋友，试图向Jessy借用关于企业文化的方案模板，以便套用。Jessy感到莫名其妙，“或许与某些国企相比，外企更注重方案的落地，我们从不夸夸其谈。”

“我身边有一些朋友在国企工作，终日忙碌，夜间和周末都免不了加班，一下班老板就开始训话，公司的output却很少。”Jessy似乎从骨子里厌恶那些繁文缛节的东西，指了指游戏制作大厅的方向，认真地说，“这批年轻人都是因为热爱，才来工作。从当前来看，我们的工资水平比不上很多有能力‘砸钱’的国有企业，但大家都怀着灵感与激情，在实际创造中大把提升着自己的市场价值。”

Jessy在法国开会时，常与其他同事讨论着游戏制作团队中最核心的一批人。“他们很吵吵闹闹，他们做事情非常有热情，他们不愿意分开。因为他们有着共同的信仰与热爱。”

当杜拉拉遇上塞纳河

这个有着杜拉拉式工作激情的外企女白领，笑称“从前孩子小，觉得回家才是忙碌的开始，工作反倒是一种享受”。她很庆幸自己所在的这个团队，大家彼此都有chemistry（气场相合），“有了chemistry才会有信任，才会有sense of belonging。”

塞纳河水曲曲折折地构成了全工作室的艺术气质，也在Jessy的身上留下了法国人浪漫而率真的影子。临近下班，她与办公室的姑娘们一同欣赏手绘彩蛋；与记者合照后，笑着打趣道“把我P个张曼玉的脸上去吧”。

2014年5月14日，赴法国交流的Jessy发了一条朋友圈：“昨天process comm课上模仿harmonizer和rebel（6种行为模式之2），以及晚上improvisation的命题表演彻底把我打败了。同事们幽默疯狂到极致。四十岁再开始疯癫算晚吗？”

6年前，这个从未听说过《波斯王子》《刺客信条》（育碧公司出品）的“游戏盲”似乎不曾料到——6年后，她能在塞纳河水里，望见自己灵魂的倒影。

责任编辑：吴灏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