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傲世万年雪//小说//短篇
初春的太阳有一人多高了，胡婶来电话时，石勇还没睡醒。
当胡婶提到“介绍对象”时，石勇只是微微睁开了一只眼，并报以“啊”的回应。当提到“医生、硕士、漂亮”时，石勇也只是懒懒的睁开了旁边那只眼，他故意把“啊”字加深、拖长，并稍稍吐了下舌头。当提到“大闺女”时，石勇终于一个激灵，像一个跳蚤一样，激动的差点从被窝里跳出来。
“真的吗？你别逗我了！”
“看你这孩子，你婶啥时候骗过你。”
“这可不好说――”
“嘿？你小子，我还能骗你咋的，你婶的人品你还不知道，信不信由你，这是她的微信号，我都安排好了，今天下午四点老地方，我就不去了，你自己联系吧！”，胡婶还没等石勇把话说完，就气呼呼的把电话挂了。
胡婶是母亲的铁姐们，石勇觉得有些后悔，他不应该这样和她说话的。
“大闺女，大闺女……”，石勇在心中念叨了好几遍，其实石勇并没有什么处女情结，女人的事上，他还是看的挺开的。他是实在咽不下一口气，这口气憋在他胸口，像一团棉花，吐也吐不出，咽也咽不下，这一切——还得从他的前妻说起。
石勇结过一次婚，妻子名叫贾丽，每次提到她，石勇都恨的牙根痒痒，按石勇的话说，打个“倍儿”都没来得及，就吹了。
七年前，也就是石勇大学毕业那年，石勇一上班，就经人介绍认识了贾丽，双方一见如故，很是投缘。一个月没到，二人就先领了证，准备过一段时间办婚礼。
可就在这个节骨眼上，贾丽却考上了研究生。初试的成绩一出来，她就开始紧张的准备复试，那一段时间，在石勇的眼中，她不是在联系导师，就是在请客送礼的路上，天南海北的跑，愣是把婚期给耽误了。
石勇一开始并没介意，他有时候还挺得意，甚至为白赚个硕士老婆有点沾沾自喜，逢人就吹嘘一番。
可是接下来发生的事，让石勇越来越感到不对劲，也越来越不是滋味。贾丽最终过了复试这一关，她要去一个遥远的城市，继续深造。刚去的第一年，石勇还能和贾丽见上几次面，时不时通几个电话，但是甜言蜜语的背后，贾丽却对婚期只字未提，石勇不是没催过贾丽，两人还偶尔发生些口角，在吵架复合的无限循环下，贾丽最后电话也不接了，终于杳无音信。
石勇还是抱有一丝幻想的，他选择了等待。这样一拖又是两年年，贾丽终于和他联系了，然而石勇的希望像肥皂泡一样破灭了，他等来的是一纸离婚通知书。
贾丽没有露面，找了个委托人，那人一本正经的说了些文绉绉的话，随后就直接就让石勇签字，看那密密麻麻的方块字，石勇哑口无言。
石勇第一次尝到了女人绝情的滋味，这滋味就像芥末被灌进了嘴里，呛得他浑身难受。
狗绝情成肉，人绝情杀人。石勇也不是没闹过，他曾半夜里朝她父母家里扔过砖头，还在她家门口烧过纸、撒过尿，可这又怎样呢？人家还不是过得好好的。
石勇累了，他觉得这样做没意义，荒唐可笑的做法只会让他更难受、更自卑。于是石勇暗暗起誓，一定要找一个比贾丽还好的，模样要比她好一千倍一万倍，到时候他们二人走到贾丽面前，疯狂的挖苦她，嘲笑她、鄙视她，他要让贾丽在他面前忏悔，还是带痛哭流涕的那种。
石勇信心满满，可是一旦把自己重新投到相亲市场，他发现一切都变了。他再也回不去了，论工作，清水衙门，工资不上不下，算不上成功；论年龄，眼看都三十的人了，突然成了别人眼中的大龄青年；最可气的是，他还因为贾丽这事，背上了一个二婚的包袱。
三年多过去了，石勇终于成了相亲市场上名副其实的“非成功大龄二婚人士”，他已经听惯了“你很好，可是·····”的固定句式，石勇一败涂地。
可是机会来了，他最坚强的后盾――胡婶，她的来电仿佛是一串美妙的音符，颤的他心里直痒，他似乎看到了久别的幸福在向他招手。
就在这时，他身子猛地一振，后背凉飕飕的，起了些鸡皮疙瘩，他一把抓起电话，胡乱的点了两下。
“喂，胡婶，你……你没说我二婚的事吧？”
“没，这事儿得看你意思，说不说在你。”
“谢谢胡婶，如果这事成了，我给你送两个大鲤鱼！”
“哼，这才说得像个人话。”
石勇如释重负，一屁股坐在椅子上，随手拿起手机打开微信，他想要最终确认一下。
当他搜到那个名字时，他确信无疑！这就是他要找的人！多年的经验告诉他，没有化妆，没有摆拍，更没有ps，除了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石勇再也想不到其他词来形容了。
“呼……”，石勇一头扎进水池，直到水面冒起一串串水泡。他心中纵有万马奔腾，还是想努力让自己清醒一下，他要理清一下头绪。
西装还是休闲，运动是万万不能穿的；油头还是自然点，现理发是不是有点太突兀了；初次的印象很重要，但最重要的是，二婚千万不能说，至少第一次见面不能说，他要创造时间，找一个合适的机会向她坦白，石勇心中默念。
“您好”，纠结了半天，在你和您之间做出重大抉择之后，他终于发出了第一条信息。
“在的”，对方回复很快。石勇的手开始有些颤抖，一个“的”字，他觉得好有亲切感！
“我是胡婶介绍的，姓石，你知道了吧？”，石勇开始觉得有些语无伦次了。
“知道了，到时候见。”，对方很干脆，石勇暗舒了一口气。
“好，到时候见！”，石勇在后面加上了一个大大的笑脸，他看了看时间，嗖的起身，开始了他的改造计划。
一切就绪，看着镜子中的自己，石勇有着说不出的忐忑。说好下午四点，石勇不到三点就到了，这个咖啡厅他太熟悉了，可是今天，这是一个战场！他认真检查了座位，灯光、音乐，连服务生他都考察好了，完美！非常完美！
一抹亮白色飘然而至，石勇有些恍惚，他两手叉在腿间，有些不知所措。
“请问，您是石勇先生吗？”，那抹白色化成了一只乖巧的鸽子，发出美妙的声音。
“哦，对对对，我是石勇，您好，您好……”，石勇有些结巴。
“你好像有点紧张，没事的，大家都不是第一次了！”，对方倒是有些坦然，礼貌性的笑了笑。
“第一次？”，石勇的大脑飞速的转动，他不明白这个第一次到底是个什么意思，是相亲不是第一次，还是那种事不是第一次，他不敢想。
“恩……啊……”，石勇开始含糊起来，顿时觉得自己有些失态。
“噗嗤――”，对方笑了起来，摇了摇手指，“我可能说的不明白，是相亲那个第一次。”
石勇脸一下子红了，讪讪的挠了下头，他倒是有些不好意思起来。
“对不起，是我想多了。”石勇说完后，恨不得抽自己一巴掌，这不是不打自招吗？
“呵呵，看你挺实在的，能先介绍一下自己吗？还是女士优先？”
“我先来吧。”，石勇重新拾起了信心，叫了两杯咖啡，开始了他的表演。
从出生到工作，石勇的个人包装是如此的完美，像事先编好的剧本一样，丝丝入扣，动人心弦，二婚的事淹没在汪洋大海，他自认为已经发挥到了极致，甚至开始有些自恋起来。
更令他欣喜的是，从对方口中，他似乎找到了双方的共同点，他们有着相似的爱好，脾气都都是那么的安稳，目标都是那么的一致，白衣天使，孟鸽！真是人如其名！什么“大闺女”？让它见鬼去吧！
他眼前仿佛展开了一副充满着爱意的画面，在泰坦尼克号的甲板上，孟鸽依偎在自己胸前，my heart will go on的音乐是如此的沉醉， 多么美妙的场景！
“咳咳·····”，对方好像是在提示，石勇被重新拉回了咖啡桌旁。
“时间不早了，实话说，我对你挺满意的。恩······我还能问你个事吗？”，石勇一阵狂喜，但是从对方的眼神中，他看到了一丝不安。
“说吧，我不介意。”，石勇耳朵竖了起来，一丝一毫的揣摩着对方的意图。
“你·····有病吗？”，她的手指轻微的划着桌面。
“啊——”，石勇的嘴巴一下成了O型，空气仿佛凝固起来。
“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说生理上的，比如结核、乙肝什么的？呵呵呵，你也知道，我们做医生的，对这个有点敏感，当然啊，我并不歧视他们。”，她说。
“哦，是这个啊！我啊，身体倍棒，吃嘛嘛香，我可以拿体检证让你看看。”，石勇松了一口气。
“那——您父母呢？你有兄弟姐妹吗？我很抱歉，问你这个问题，你要是不想说就算了。”，对方的手指在桌上划得更深了。
石勇耸了耸肩，好像明白了什么，他的手臂现在已经回了桌面上，并且交叉的放在了胸前。
“回答这个问题之前，我能问你个问题吗？”
“可以。”
“如果刘德华在你面前，向你求婚，你会拒绝吗？”，石勇忽然问了这个问题，双方的角色似乎一下子反转起来。
“我不是很明白，你什么意思？”，对方有些不解。
“没什么意思，你只需回答愿意或者不愿意就好了。”
“应该会同意，恩···是的。”
“那你会问他有病，或者他的父母有病吗？”石勇不依不饶的追问。
“这个吗…我没有多想……”
“这就对了，美女。我没病，我全家都没病，但是，请问――你有病吗？”，石勇故意把最后一句加重。
“哦……”她有些愕然，“啊···你刚才的意思是······”
石勇扔下一张红色的票子，丝毫不顾对方惊讶的表情。
石勇一直向前走，没有回头，慢慢的，影子逐渐拉长、拉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