考察三国时期各国帝王的婚姻,可以发现一个耐人寻味的现象:这一时期帝王的皇后大多并非世族之家的名门闺秀,往往也不是帝王的正室。
如曹操的卞夫人原本是倡家,由妾扶正。当然,这时的倡家并非娼妓,只是卖艺不卖身的那种,但地位极为微贱却是不争的事实。再如曹丕的皇后甄夫人,本是袁熙之妻,改嫁给曹丕成了正妻,后来替代她的郭皇后原本是铜鞮侯家的婢女,由妾扶正。曹睿的毛皇后之父只是一个典虞车工,郭皇后因本郡反叛,被没入宫。刘备找老婆的品位貌似也很低,甘皇后出身卑微,由妾扶正;穆皇后是吴懿之妹,嫁给刘备前是个寡妇。孙权的三位夫人中,步夫人是俘虏,两位王姓夫人都是民间选入宫中的女子。
诸如此类,不可胜数。三国时期居然有这么多的皇后出身如此微贱,这在整个中国历史上也是非常少见的。三国君主的立后倾向,恰恰反映出此时人们在婚姻问题上不重视门第。
那么,是什么原因造成汉末三国时期的婚姻往往不重门第呢?原因主要有三:
其一,汉末三国时期,天灾不断,战乱频仍,名门望族往往背井离乡,随时面临生命危险,门第失去了其实用价值。
从各类史料可见,东汉末年直至三国时期,屡屡出现地震、瘟疫、洪水、干旱等重大自然灾害。同时,从黄巾起义、群雄割据、官渡大战、赤壁之战,到三国鼎立,再到以后各国之间连年不断的战争,直至三分归晋,广大人民一直饱受战火之苦。此外,政坛风谲云诡、瞬息万变,无论诸侯军阀,还是世家大族,他们的政治社会地位随时可能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动。
在这样一个乱世之中,天下苍生被迫与各种灾祸抗争、在血与火的洗礼中艰难求生。面对种种人为或非人为的灾难,人们颠沛流离,就连很多世家大族也不得不徙居他乡,如远避益州、江南等地的大族就比比皆是。
在这样一个乱世之中,每一个人的生命都变得如此渺小和脆弱,浪漫主义根本无处容身,而现实功利重于一切。于是,所有的东西都丧失了本来的秩序和条理,婚姻也变得不可能再按部就班、门当户对了。
原来的门第有两方面的价值,一是经济价值,因为门第往往代表着土地、奴仆、部曲、依附民等;另一个是社会价值,包括各种社会关系、家族影响力等等。但在天灾人祸面前,门第却仅仅变成了一个空洞的概念、一个抽象的符号,其所代表的各种经济和社会价值都消失殆尽,根本没什么可供交换的实际利用价值。如此一来,门第当然不可能再成为婚姻的筹码。自然而然地,门第婚姻的生存空间就变得越来越小。
其二,汉末三国时期,仕宦风气不重门第、不拘一格,而是以才干业绩取仕,门第对于嫁娶双方来说毫无交换价值。
汉末三期时期,官家录用人才,并不厌弃寒微低贱、品行有损之人。毕竟在那个战火纷飞的年代,要扩大自己的势力,要打败敌人的政权,要建立自己的根据地,都需要重用文能安邦、武能定国的优秀人才。
在曹操等人的倡导和率先垂范之下,汉末各种诸侯、军阀都开始实行用人唯贤、不计出身的选才方针,以期在弱肉强食的形势下做强做大。
曹操旗帜鲜明地打出“唯才是举”的旗号,即便是鸡鸣狗盗之徒,只要你有一技之长,都有机会获得重用。为此,曹操曾先生多次发布求贤令,广招天下人才。他明确指出,商朝名相伊挚和傅说都出身寒微,但商汤、武丁却不计门第重用他们,得以成就帝业。萧何、曹参都是鄙猥县吏出身,韩信、陈平名声都不好,曾饱受非议,却都能帮助汉高祖建功立业平天下。再如苏秦、吴起等人,都在品行上留下为世人所诟病的污点,然而他们都为各自效力的国家立下赫赫功绩。因此,曹操再三强调,只要是有才能的人,就算出身寒微、身份低贱、品德败坏都是没有关系的,他都会量才录用。
三国时代,不仅曹操任人唯贤,刘备、孙权也都纷纷起用了寒微之士。这种不重出身、不问身份、不苛求品行的取才标准成为当时选贤任能的风向标,门第如何在三国人才的“简历”中往往只成为非常靠后的一项说明。而这样的仕宦风气必然也影响到当时的婚姻观念。
其三,当时社会非常复杂,身份往往很难分辨,娶个老婆不易。
三国时代,整个社会呈现出一种失控、无序的状态,各类社会群体之间流动异常频繁,每个人的身份、地位随时都可能出现变化,豪门千金、大家闺秀沦为战俘或奴婢的例子不胜枚举。不少人脱离国家的控制,其社会身份就变得扑朔迷离,想要准确辨识某个人的门第就变得非常困难,门第婚姻当然也就很难实现了。
在这样的乱世之中,人口数量因各种杀伐疾疫而急剧下降,老百姓朝不保夕,生存都成了问题,能讨个老婆就更不容易了,哪还有什么心思去计较对方什么出身、门第呢?
这个时候,人们谈婚论嫁时已经摒弃了种种华而不实的议题,他们共同关注的只是一个“利”字。像那些财婚、买卖婚当然不用说了,完全只是在一个“钱”字上转悠。层次高一点的呢,对“利”的讲究没有那么赤裸裸,但他们也并不是不关注“利”,只是看上去隐晦一点罢了。如此一来,在汉末三国时期,人们在婚姻方面也就不再那么计较门当户对了,这便是很多寒门之女成为皇后王妃的根本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