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筠心 图/网络
前段时间一直下雨,天气阴阴凉凉。一日好友来访,说起心情,烦,郁闷!问烦在何处?她却答不上来,只说不得劲,低落。家庭美满,事业有成,外人眼里,真不知她有何不称心。我调侃:“你那怕是闲愁,过几日,太阳出来,就会痊愈。”她笑笑答:“或许……”辛弃疾说,“闲愁最苦。”那是因为他怀抱着收复中原的志向,然而却毫无作为,发出的叹息。但是多愁善感的人,即使心中无事,看着绵绵细雨,看着落花流水,也会平添愁绪。好友就是,林黛玉也是,还有就是苏门四学士之一的秦观,秦少游。
苏轼与秦观是师生,也是好友,好到冯梦龙硬是杜撰出一个苏小妹,让秦观成了苏轼的妹夫,什么苏小妹三试情郎啦,写得绘声绘色。小说虽然虚构,但两人感情之好,却不容质疑。苏轼非常欣赏秦观,评价很高,“有屈、宋之才”,“少游已矣,虽万人何赎。”苏轼是旷达洒脱的个性,秦观则是细腻敏锐的性情,在幽默诙谐的苏轼带动下,两人偶尔也会互开玩笑。苏轼胡须稀疏,秦观便拿《论语》里的话打趣他,“君子多乎哉”,乎谐音“胡”;苏轼不肯示弱,照样用孔夫子的话反击,“小人樊须也”,樊谐音“繁”。
虽说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可性情是学不来的,加之秦观的科举之路非常不顺,两次落第,直到三十六岁才中进士,期间豪情壮志被消磨了许多。秦观的词总透着抹不去的忧伤,道不尽的哀婉。读读秦观的浣溪沙和减字木兰花,如下:
“漠漠轻寒上小楼,晓阴无赖似穷秋,淡烟流水画屏幽。 自在飞花轻似梦,无边丝雨细如愁。宝帘闲挂小银钩。”
“天涯旧恨,独自凄凉人不问。欲见回肠,断尽金炉小篆香。 黛蛾长敛,任是春风吹不展。困倚危楼,过尽飞鸿字字愁。”
秦观真是擅用情景的高手,“自在飞花轻似梦,无边丝雨细如愁”,是景转化为情;“欲见回肠,断尽金炉小篆香”,是将情转化为景。一句话,情景交融,令人不得不刻骨铭心。两首词的主角都是女子,前者春愁,后者怀远;两首都有楼,一首上楼,一首倚楼,结果呢,愁无尽。也不单单是秦观,词人大都如此,似乎是传统,登楼倚楼间,往往就有愁。范仲淹的“明月楼高休独倚。酒入愁肠,化作相思泪。”辛弃疾的“少年不识愁滋味,爱上层楼。”例子比比皆是。
在普通人眼里,登楼不就是望得远,视线好点吗?但在词人心里,一望无际春草萋萋,天涯路何处是尽头?而秦观的愁又更深一层,绵密如丝雨,百转如篆香。每个人的抗压能力不同,在秦观是重如山,在苏轼是轻如羽,这真的不能强求。所以,冯煦评,“淮海、小山,古之伤心人也。”当秦观写下“春去也,飞红万点愁如海”时,很多人怀疑他要短寿。愁,如海,无边无际,深不可测,那还不把人给吞没了?秦观出仕后,一直都做编修类的小官,哲宗亲政,旧党遭清洗,秦观被一贬再贬,最远至雷州。他没有苏轼的豁达,虽然他也学着抄写佛经,可是身心已被磨难与挫折摧垮。徽宗登基,秦观被召回,途中去世,年五十一岁。
秦观有一首满庭芳,以离别场景,寄托怀才不遇的身世之慨。此词名噪一时,为秦观赢得了“山抹微云”君的雅号,如下:
“山抹微云,天黏衰草,画角声断谯门。暂停征棹,聊共引离樽。多少蓬莱旧事,空回首、烟霭纷纷。斜阳外,寒鸦万点,流水绕孤村。 销魂。当此际,香囊暗解,罗带轻分。漫赢得、青楼薄幸名存。此去何时见也?襟袖上、空惹啼痕。伤情处,高城望断,灯火已黄昏。”
很显然,这首词有柳永的影子,“香囊暗解,罗带轻分”的分明是个青楼女子,离别是缠绵不舍的,然而更让秦观感概的是,落魄江湖,前程茫茫。“斜阳外,寒鸦万点,流水绕孤村。”是景,也是秦观的心境。早些年,因为某些原因,我常常两地奔波,探望至亲。短暂的相聚后,挥别上火车,都是在华灯初上时。当火车随着汽鸣声,缓缓地驶离车站,越跑越快,我的牵挂,我的不舍,被抛离得再也望不见。而窗外,星星点点的万家灯火,温暖,却与我无关。泪眼朦胧中,我所伤感的,已不是离别,而是孤身走我路的无助与无奈。“伤情处,高城望断,灯火已黄昏”,秦观的词,须得细细体会,才能读懂,赏词原是赏心。
作者:筠心,喜欢读旧书的70后,从竹影江南到郁金香之国,美篇签约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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