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我也曾经有过自己一段无疾而终的情感,虽然在岁月中留点遗憾,纵然深刻,回想起来却仍是一个好心情,以至于今天相见,心情也是暖暖的。
我是个乡里人,乡里人的感情总是那么自然,一点也不比城里人贫乏。
我们的爱情不需要咖啡、伏特加也一样如痴如醉魂牵梦绕,如断崖上那段天然的野蜂蜜,芬芳、甜美。
我们的故事产生在自然而然的生活、劳动,一次不经意就点燃了爱情的星星之火。
我们那里有一座远山,离山十里有一片平坦的原野,原野上是一簇一簇的村庄,村庄里拥着户户人家,他们的院子里有美丽朴实的小姑娘和英俊的少年。
我和小桂就代表了这里广大少男少女不为人知的少年那些事。
十五岁那年,我和小桂相约去山里采葡萄。这里的葡萄都是野生的,和那些核桃、栗子、山楂一样属于大山的馈赠,一年一季地吸引着人们不断地投入它怀抱搅动这谷里寂静的人气。
那天早晨还有点清露,尖尖的草芽像弹簧一样把挂在上面的露珠凉凉地溅到脚面上。我去喊小桂。婶婶和叔叔热情地留我一起吃早饭,嘱咐我们“路上慢点,别跑特快”,大有规劝我们贪玩心切的意思。
我骑着二姨家的摩托,太阳爬到半空时我们已经到了山脚,安放了摩托我们一人一个拿着自己的破蛇皮袋,就往山里走。
山坡有点陡,小路的草皮都是附着在一层浅浅的浮土,脚踩上去一趾一滑,我牵起小桂的小手在朝阳满坡的山腰如攀登的运动员,要出色地完成任务还要保护好身边这个女运动员的安全、返回才算胜利。
我说:“我要有你这样一个妹妹就好了,到哪里都带着她。”
可能是我无意间流露出自己心中那点距离感的遗憾,引起小桂的不满。
她甩开我的手,不高兴地说:“那你干嘛让我喊你哥,干嘛来时叫我?”
我蒙了,抹了把脑门的细汗,傻傻地说:“你不是姓王嘛,我姓李……”
我完全没有想到路上还会发生这样的小不愉快,当然更不懂“言多必失”的道理,来时我们说了一路子的话,想必这时就是有失的那一句。
有好一阵子我们没有说话,而且两个人的距离越走落的越远,这可怎么办?
我逼得无奈,回头喊了她一句:“小桂,走快点吧,快到了,我们采葡萄呢!”
没想到,她干脆坐下来不走了,说:“不想采了。”
“你……”
我站在坡上看着脚下坐着的小桂,在阳光下一点办法也没有。
我说:“说好的呢?”
小桂说:“说好的我又不想采了。”
我心想:太不守信用了!心里大致就这个意思,我还不会用道德标准来评判生活的道理。
小桂竟然坐在那里拔小草、捡石子玩半个小时,我也坐在上面走不成。
我说:“等下我给你帮忙采,好吧?”
小桂说:“我的要没有你的多呢?”
我说:“那……我就把我的给你抓一点。”
小桂笑起来,说:“你说的,算数。”
我说:“算数。”
2、
给小桂折了一个树棍当拐杖,她不要,她只想让我牵着省事。就自己用。
小桂说:“你心里把我当妹了不?”
我说:“本来你就是妹啊!”
她说:“那你刚才怎么那样说?”
我说:“我只是想说,你要是也姓李就好了。”
她说:“姓王就不好了。”
我说:“没有。”
我们爬了四五处藤,我在上面摘,她在下面捡,她橘黄的碎花小褂被溅上点点紫浆,负责着把两个袋子同时装起来。
我说:“你也快成野葡萄了!”
小桂娇嗔地提出:“用你的布衫接!”
我说:“行!”
我在树叉上吃着葡萄,小桂说:“你不摘还在那里吃?”
我也丢给她一串说:“这棵葡萄全熟透了,你尝!”
小桂接过去,吃得像个美丽的乌嘴巴的小狐狸,我问:“甜不?”
“甜!”
留足回去的时间,两个袋子都半满了,我说回家吧!就从树上溜下来。小桂说:“我的没有你的多?”
我知道她在说我刚才答应她的话。但分明是一样的多。为了怕她再蹲那里演不走的一出,就没说什么,蹲下来,小心翼翼地一把一把地给她多分。
看着开心的小桂,我分得心情严肃。
突然小桂“啊”地惊叫着跳到我身边,我看到一条游去的蛇,暗觉不好,追过去把蛇打得盘成圈半点不敢动,最终还是被我至于死命。
我说:“我们得快点回去。”
我听过蛇的故事,知道后果的严重。
我慌张地给她挤着脚脖的血齿,又学着一副有经验的样子鼓着腮帮吮吸伤口,把脚脖用口袋的小绳紧紧系起来,才酸着腮帮子说:“我们赶紧走吧!快点回。”
看着不甚焦急的小桂,来到山下我又背了她一段,我已经悄悄注意到她的脚已经变乌了,我说:“不舒服、头晕要记得告诉我,坐稳了!”,我们骑着摩托就往回赶。
回到家里,我把情况告诉了叔叔婶婶,这时小桂已经出现神智迷糊,呕吐起来。我手足无措的尴尬,在小桂和叔叔婶婶一起去镇上时我也离开了。
我把事情告诉了父母。
那一夜,父母几次去婶婶家探望,门一直锁着。
后来一直几天婶婶家的门都锁着。
半个月后,小桂回来了,父母去看了回来脸色就不好,我很想再去看看小桂,但我不敢,当我再遇到婶婶的时候,她也再没有以前的脸色了。
她看见我如同没有看见,她阴沉的脸色里好像有某种令我恐惧的力量,我连家门也不敢出,我怕碰到她。
在一个饭后的午夜,我听到父母的谈话。
“不知道将来会不会再好起来一点?”
“谁知道呢,这蛇真毒,能溃烂到脸上?”
“一个多好的女孩,脸搞坏了多可惜。”
“唉!……”
黑夜里我听着心像石头一样坚硬,觉得对不起小桂,压抑得我几乎泪流,闯了这么大的祸以后还怎么生活……
后来,我升学、转校,五年来我从没有好好在家呆过,只因难以摆脱这个心理的忌讳。但她所有的生活却一直在我心里那么清晰,她的一点一滴的生活都收集在我的脑海里。
小桂两年后辍了学,我有一次见到了她,她脸有几处疤痕,好像神色也有些忧郁。
那次我们仅有的一句话是我喊了她一声:“小桂……”
“哥!……”
这声“哥”折磨了我几年,从最初的害怕,到后来愧疚,再到后来的心痛,以至于在我心中重新充满期待能听她再有这样亲切的喊声。
到我回镇上做老师,叔叔婶婶似乎才忘记了我过去的不好,对我渐转过来。
有一次礼拜天我在婶婶家的院墙外看到了小桂晒太阳,我特地搬了个椅子坐在她面前,我想和她聊聊,聊聊我心中的愧疚。她现在已经是大姑娘了,一个忧郁而美丽的姑娘,脸上有点不太紧要的疤痕。
那次诚恳交谈之后,我产生了一个想法。
3、
我想娶她。
我把这个想法告诉了父母,父母没说什么。
我把这个想法告诉叔叔婶婶,叔叔婶婶也没说什么。
最后我告诉了小桂……
小桂流泪了,她眼里闪着泪花,她说:“我身体不好,会连累你的。我们还是做好兄妹吧!”
我以为她仅仅是矜持,没想到后来在和她交往中,正努力把这份情谊转化成爱情时,她私自答应了一个媒人的妁约,收了礼,定了身属。
我不知道为什么?
叔叔婶婶说:“孩子你不用愧疚,事情都过去多年了,不怪你。”
出嫁的前几天,小桂见了我,告诉我“不是我不同意嫁给你,是我们命不合!”
我说:“你信这?”
后来小桂结婚时我随了一份厚礼!
我和小桂的老公喝酒时,讲起我们的过去,皓说:“她现在身体很好了,比以前也胖多了,比我有劲儿。”
小桂果然胖出许多,已经是两个孩子的妈妈了,比以前愉快开朗许多,我们偶有见面会在村头站许久,聊不尽的过去,她说从来没有恨过我,后悔那时候没有答应我,若嫁给我也不用走这么远的娘家了。她的笑容很灿烂。
现在每次听说她回来我都会放学后赶回家里,邀请她去我家吃饭,或者我就在婶婶吃。我们像亲兄妹一样真诚,暖暖的都是回忆。
我没有妹!
我把小桂当成了自己的亲妹妹。
她依然喊“哥”,我喊“小桂”。
每一次见到她喊“小桂”时,脑海里总是那段挥之不去的青葱岁月,岁月里小桂穿着那件仿佛几年不换的橘黄的碎花小褂,又俏丽又爱生气,让你在她不尽的小烦恼中不能自拔。她好像就是那一串串酸甜可口的野葡萄,成为记忆中山里那片自然的影子。